“布在长安的暗子?”晏雨樱听到闫峰的问题,明显的怔了怔。
“夫人可否知情?对我们来说是极端重要的情报。”闫峰探身道:“有可靠的证据表明,极端派即将对长安诸公发起攻击。而他们最优先要处理的目标,就是孙铿。”
“他们傻了才会往他那里撞。”晏雨樱不以为然道:“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布在他身边的天罗地网。其他人还用想吗?暗子肯定是有的,不过我在那里面的地位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是资金来源罢了。换一家东主给钱而已,不要把我想得太过重要。”
“那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方面么?大致的一个范围也是可以的。”闫峰知道让她直接吐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我听说是个卖肉的商人。再详细就不太清楚了。”晏雨樱思索了许久,才透露出这个消息。
闫峰如获至宝,也顾不得喝茶。站起来躬身一礼道:“他日必当亲自登门致谢。另外,夫人和小公子的安全也无需担心,特勤部上下数千人,自为夫人守好门户。”
晏雨樱知道,闫峰很少主动会给人许下如此郑重的承诺。虽然说多数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但这样的善意也是意外之喜。微微颔首道:“那便都交给闫总长了。”
闫峰顿首致意,行色匆匆的走了出去。过了不多会,郑衍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娘亲,这个叔叔看起来好温柔。”他抓住母亲的衣角,要求抱抱。
晏雨樱宠溺的抱起了他,走进玻璃房中。“这个叔叔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以后你要是有了什么麻烦,可以无条件的信任他。”
郑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有些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没头没脑的跟他说起这个。
晏雨樱忧愁的叹了口气,果然长安的水还是太深了。她一旦涉足进来,就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到了最后,一切会有一个好结果吗?
目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停留在湛蓝的天空中。一群信鸽在天空中盘旋着,终于找到了降落的地点,扑棱着翅膀,降落下去……
“马上去查!”闫峰疾步走向停在恰同楼门前的蒸汽车,转头交待道:“把长安所有的肉贩都抓起来!挨个甄别,不查到这个人,行动就不能中止!”
“但是长安少说也有上万个从事这行业的人,查下去的话,工作量也不小了。”秦风跟在他的身后,为难的道。
闫峰猛地顿住了脚步,“地图拿来!”
秦风连忙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来地图,交到闫峰的手里。
闫峰对着比例尺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圆圈,“就在这个区域里。方圆十秦里以内,就算这个人藏在地底下,你们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刨出来!”
华灯初上,未央宫。
自从女皇陛下的身体状况被众人周知以后,群臣就体贴的将工作时间缩短。争取把所有的事情都留在白天解决,给女皇陛下留下一个稍微安宁的私人空间。
不过即使如此,一些加急的政务还是要留到晚上来做。除了内阁留在未央宫值班的官员以外,夫妻两人的僚属就成了最忙碌的人。
“听说白天你去江流府上的时候,附近发生了枪击事件?”羽衣捧着一杯暖茶,神色淡淡的问道。
“是啊。”孙铿低头阅览着一份需要批复的报告,随口答道。
他处理政务的速度绝不亚于贺八方,只不过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不怎么动手罢了。现在群臣也已经顾不上这个可有可无的原因,女皇陛下和她所怀着的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只是批复权限的话,还是要多少给他分润一些。
他在报告上留下了批复意见,感觉到羽衣探询到底的目光。微微一笑,将剩下一摞文件抄起来,转身堆到赵煦的面前。“这是你的作业。”
他一本正经的把属于自己的工作推给了儿子的老师,然后转身面对着羽衣道:“只是一个背负着联络身份的小卒子,特勤部那边正在追查。”
“在这样的高压态势下,他们还敢如此猖狂的行动。”羽衣皱眉道:“特勤部是如何应对的?”
“据说已经有了线索,已经缩小了追查的范围。”孙铿为难的摊了摊手,“不过么,大海捞针一样的工作。你得理解闫峰的苦处。”
“对了,你和江流之间相处的怎么样?”羽衣想起自己一开始想要问的,轻声问道。
“呃。抛去立场来说,这厮应该还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孙铿如实道:“投其所好的话,应该还是能相处下去的。”
“投其所好?”羽衣的眼中闪过好奇之色。
“我的脑子里有数不清的好点子,偶尔分出一个来执行下去,也许就是利国利民的善政。”
“哼,自吹自擂。”羽衣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你准备什么时候赴任?荆州那边的战局现在可是一天三变。”
“等我给你找好了帮手,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孙铿沉吟道:“江流、闫峰、老贺……两文一武;再加上吕谦益、她……财政上的支持也差不多能够稳定下来了。你安心养好身体,等着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了。等我把荆州、桂郡还有你叔叔都带回来。让他跪在你面前认输。”
两人的交谈还在继续,但在于其他人的眼中,这对夫妻之间的话题总是与帝国有关。对于他们自身而言,却是谈论孩子过多于自己。国家、后代占据了他们太多的私人时间,等轮到他们自己的时候,已经少之又少了。
萧冰和林光一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带着各自手下的僚属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赵煦浑然没有发觉人已经走了大半,兀自沉浸在漫无尽头的公文海洋里不可自拔。
冷不丁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便看到了萧冰的笑脸。
“别闹,忙着呢。”赵煦只当她是忙里偷闲,谁料却被萧冰狠狠的挽住了手臂。
“嘘!”她伸手指了指坐在沙发上谈论公事的孙铿和羽衣两人,拉着赵煦的手臂就要离开。
“公务……公务还没做完呢。”赵煦挣扎着,伸手把厚厚一摞文件报告揽在手里,这才死心塌地的跟着萧冰走了出去。
“唉!这个呆子!”萧冰无奈掩额,却见林光一早已经等在门外,拦下了赵煦的脚步。
“绝密公文不许带出宫舍。”他板着脸严肃的道。
“我……”赵煦恍然,可又不好意思回去。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但是交给我是可以的。”林光一伸手把他带着的公文拿了过去。
赵煦这才明白林光一的深意,感激的望着他道:“多谢。”
“权当今夜是放假了吧。大家都很辛苦了。”林光一自作主张道:“没结婚的留下,其他人都可以走了。”
于是各自回去过甜蜜的二人世界,宫门口就只剩下了林光一和薛汉臣两人。
“就剩下你我了?”林光一意外的笑道。
“不妨以公文为肴,长夜佐酒。”薛汉臣眉毛一扬,随口开着玩笑。他站在落地窗外,望着房间里越来越靠近的两人。“身为下属的我们,总要为主公分担才是。”
他说完,随手挥剑。剑光扫落帷幔,纱网落下,将夜色挡在帷幔之外,让旖旎的春色停留在未央宫内。
……
长夜无人入眠,丁保驴肉店却早早的打烊了。特勤部在长安城内大肆活动,一个白天的时间抓了无数肉贩,连长安周围的监狱都人满为患。
一时间长安城内上下怨声载道,长安人吃肉的传统与这座城市的历史一样源远流长。甚至有“步可无车,衣可无绸,居可无竹,而食不可无肉!”的戏言流传下来。
断了长安的肉食,差不多要闹到民怨沸腾。在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之中,丁保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受影响者。晚上只能售卖干饼的驴肉店,迫不得已挂上了“无货打烊”的牌子。
这也是丁保驴肉店自开张以来第一次“关门大吉”,如果长安的“无肉”风波继续延长的话,丁保就要考虑改行了。
打发走了所有的伙计,丁保关上店门,从卤肉桶里捞出几两肉渣,又开了一瓶稠酒。在孤灯下自斟自饮。半年来,他一直在噩梦中度过。从街头上不时经过的,被五花大绑的秘密组织成员,让他冷汗涔涔而下。
在长久的肉店老板生涯中,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但他忘记了,并不代表别人也忘记了。他清楚的知道,这场“无肉”风波的矛头,直直的指向自己。找到自己这里,恐怕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难道唯有一死?像那些被五花大绑押过街头,走上行刑场的同伴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丁保微微摇头,他想要活下去,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活下去!”他紧紧的攥住了拳头。目光盯着摇曳不定的烛光。
“嗵嗵嗵……”一阵剧烈的砸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站了起来,望着紧闭的门。
“是谁?小店已经打烊了。”
“求你给口干饼吃也行,我这只有半个钢元了。”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无比可怜的哀求道。
听到这话,丁保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他扶着桌面,沉吟了许久。
‘也许……跟同伴们合作是让自己活下去的唯一途径。’他心中自言自语着,走上前去将店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幽暗的烛光照耀出一张苍老的脸。
“半个钢元只能给你半个干饼。”说完这话,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如释重负。
是吉是凶,总要走了以后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