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仆人正惶惶不安时,冷不丁听见有人冷哼一声。
“你也就这点出息,心里不痛快了就拆家泄愤。我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说?我听着。”原来是吕耀辉披着一身雪花,急色匆匆的走进家来。
这几日父母并不在家,因为未来的亲家痛失爱女,老两口觉得婚事虽然没成,可是礼数该尽的也得尽到。冒雪连夜去了咸阳,去安慰何囡的母亲去了。
吕耀辉倒是照常工作,只不过刚刚消停了没两天,就接到仆人的报信,说是耀明回来,在家里大闹。吕耀辉自忖这件事只有他们父子知道,并没有走露风声。也就回来看看弟弟,看他抽的什么风。结果一进门就看见自己最心爱的座钟被推倒在地,一时怒从心中起,脸色阴沉的嘲讽过去。
“你出息大,这次一番运作,未来家主和财相的位置都稳固了。只可惜了我的囡儿,却成了你登上高位的牺牲品。”
“你胡说什么!”吕耀辉怒道:“弟妹因公殉职只是意外,小世子行踪败露,被伪王的人截杀这事情已经有了结论。与我有什么关系!”
“呵呵!”吕耀明看着自己的兄长,心中只剩下了厌憎。“与你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你在赛车场散布谣言,又有谁知道小世子在我们那儿?”
“我散布谣言?你可要拿出证据。”吕耀辉阴声道:“没有证据乱讲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吕耀明顿时语塞,他当然有证据,但是那证据却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说出来,孙吕两家的同盟就要崩了。可是他心中怎样也咽不下这口气,瞪着吕耀辉,眼中似能喷出火来。
吕耀辉松了一口气,见弟弟拿不出证据,也就觉得弟弟只是在猜测而已。他和缓了一下表情,温声道:“我知道你这几天不舒服。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囡是死了,等过段时间,你慢慢把她淡忘了以后,我会亲自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女子……”
“住口!”吕耀明见兄长如此说,心中更是愤怒,几欲就要把真相说出。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他是这联盟中的一员,必须要维护联盟的稳定。他现在也是情报员了,更要事事都以她为榜样。她可以守口如瓶,他也可以。
“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囡儿的死,我就记在你的头上。你给我记着,从今以后,我没有兄长,你也没有这个弟弟。我来是要告诉你,再过三天,我就要结婚了。请转告吕相爷和夫人。”
吕耀明说着毫不留情的话,看着吕耀辉变得铁青的脸色,心中顿时一阵快意。
“小弟,我警告你,离了吕家你什么也不是。”
“那我就什么也不是。”吕耀明站起身来,朝外走去。兄弟二人擦肩而过,吕耀明站定了脚步,望着吕耀辉道:“这辈子,我只做她的丈夫就足够了。”
话说完人就向前走,吕耀辉抬手欲拦住他,可是被耀明闪过。他对兄长已经失望透顶,竟是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吕耀辉怅然若失,听着院外引擎轰鸣。蒸汽车绝尘而去,把一群正在往吕府赶的行动队队员晾在路边。
“快去派个人看看,吕府里现在什么情况!”司全抓过一个手下,让他前去探听消息。万一这小子盛怒之际做下什么蠢事,那就算特勤部再想保他,也保不住了。
“那咱们怎么办?”其余人望着司全,司队正的脸已经快要跟煤炭一样颜色了。
“还能怎么办?把那小子给我盯紧了!”司全咆哮了一声。
一众人又慌张的朝蒸汽车消失的方向跑去。可两条腿的更加追不上四个轮子的。等其他队员开来了蒸汽车,吕耀明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司全一边心中怒骂闫峰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一边分派人手去各处打听。所幸吕耀明那辆赤色的蒸汽车很是显眼,不多时就让他们得到了行踪。
“这小子去民部做什么?”司全捉着下巴忖思道。
民部是个清水衙门,自从因为某些事件跟孙铿交恶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受长安官场主流待见。被视为是叛臣集中营,早晚都要被清理的部门。
说话间,车队已经到了民部。司全刚刚下车,就看到吕耀明一脸沮丧的从民部的大门里出来。司全看着他,心中莫名一动。他摆摆手命手下在旁等着,自己走上去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闹够了吗?闹够了就跟我回去。”
“大叔,我好像不认识你吧。”吕耀明瞥了他一眼,打算绕开他走向自己的蒸汽车。
“特勤部每天都有殉职的兄弟,要是他们的家人都跟你一样满世界闹哄,那这日子也别过了。”司全拉住他的手臂,冷冷告诫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无论如何也得接受这个现实。”
“我知道。我只是想和她把没做完的事情给做了。就这么简单。”吕耀明没动怒,他看了司全一眼,淡淡的回答道。
“你想做什么?也许我能帮到你。”
“真的?”吕耀明眼中闪过一丝亮色。
“还能骗你不成?”
吕耀明突然有些扭捏,迟疑了半晌,终于在司全耳边嘀咕了几句。
司全皱了皱眉,望着对方道:“你是认真的?”
吕耀明点头。
“那好!看在囡丫头的份上我帮你一次忙!”司全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朝着手下咆哮道:“都给我过来!”
十几个身穿黑色秦装的行动队员呼啦啦一声冲进民部办事厅的大门,把办事厅里的吏员们吓出一身冷汗。为首的小官满脑子就剩下了一个念头:‘完了,女皇陛下终于要对我们下手了!’
谁知道事情的走向完全不像他想的那样,为首的这个独目大汉朝他指了指,倨傲道:“那个谁,你给我过来!”
小官瑟瑟发抖的走上前来,他想激昂一下,来个临危不惧或者大义凛然。但是看到荷枪实弹的黑衣行动队员,胆子立刻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深深弓腰,谦卑的问道:“这位长官有什么吩咐?”
司全推着吕耀明上前来,把两份证件拍到小官面前。“你把这个事儿给我办了,我们马上就离开。”
小官擦着冷汗,为难道:“这……民部自成立以来,尚无此先例。与死了的人成婚,这个……”
他稍有迟疑,司全就把手搭在了枪柄上。他瞪着仅余的一只眼睛,目露凶光。“我们为帝国流血流泪,有点事情就推诿塞责?你的良心让狗吃了?说!办不办?”
小官哪儿还敢说半句不是?只想赶紧把事儿了结了送这群瘟神离开。他把心一横,抽了一份大红的结婚证明,笔走龙蛇的将上面的空栏全部填满。又从抽斗里拿出印章,等不及去找印台,就着嘴哈了一口热气,把热乎乎的印章盖在结婚证明上。
吕耀明双手接过结婚证明,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望着小官,宽慰道:“等我三天后成婚,到时请你来吃喜酒。”
小官只顾着擦拭吓出来的冷汗,哪听清了吕耀明的话?随口应付几句,就把他们送了出去。
吕耀明站在台阶上,望着周边一群服色与何囡相似的行动队员。他喜不自胜,一时竟有些哽咽。望着司全,恳切的道:“谢谢长官出手相助,耀明不胜感激。三天后成婚,想请长官到场喝杯喜酒。”
“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来。”司全感慨道:“你这痴情的种子,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 ……
安宁堡,一机卫军官宿舍。齐武家。
望着两个身穿黑色秦装的特勤部军官,齐武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挡在他们面前,并没有请他们进去的意思。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齐武道:“一机卫接受女皇陛下的直接统属,我现在正在休假,并无义务接受你们的问询……”
“夫君!”美景出现在窗前,嗔怪的望着他。
齐武回身望了她一眼,轻轻吁出一口气。“那请吧。”他让开了道路,请两人进去。
两个军官对视了一眼,摆手婉拒了齐武的要求。一个军官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递到齐武的手里。
“我们来自特勤部军籍处,根据我部情报员何囡的遗愿,在她离开人世后,将向您转达一份文件。这是逝者的意思,我们无法违背。请在回执上签字。”
齐武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麻利的在回执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递还给了特勤部的军官。
“知道您将在三天后成婚,谨向您致以祝福。祝您幸福美满,告辞了。”两位军官同时敬礼,然后转身踏雪而去。
齐武拈着那份轻如鸿毛却又似重若万钧的文件,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中。他微微摇头苦笑了一声,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火柴划燃,凑到那份文件的一角。
熊熊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似有水迹从他脸颊流下。
窗后的美景注视着未来丈夫的背影,脸色复杂却没有任何动静。她似乎没有看到他的举动,向后退了一步,轻轻合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