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不想听你的抱歉。”狐九重道：“一切都是我个人行为，顺手救下你也不过是弯腰捡起一根筷子那么容易。”

她说完这句，微微凝眉。明明是要大胆的突破挡在他们面前那层看不见的纱，为什么一开口却又要向她不想去触碰的那个方向发展？心中正懊恼着，却听孙铿缓缓说道。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郑重向你的下属保证过了。这声道歉，无论你是否愿意，都是要说出来的。而且我还有一个请求，请你务必答应。”

狐九重凝眸望向他，微微有些迟疑。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孙铿停顿了一下，沉声道：“我会担心。”

“……好，我答应你。”

两人的杯子再度碰在一起，各自饮尽了杯中酒。酒意上涌，狐九重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不健康的红晕。她目光有些迷离，低低的道：“孙铿……”

“嗯？”

“我……”狐九重轻启朱唇，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走廊中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将她的话语打断。她恼怒的转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得人是蒙蒂斯，正好迎上狐九重羞恼的目光。可是这时再退已经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孙铿，刚刚接到赤旗军侦骑队的消息，雷哈尔大公的征讨队已经出发。”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口气道：“火龙乔金斯作为先锋，距离都堡已经不到三十秦里了。”

它是冲着谁来的，几乎不言而喻。狐九重心中的怒火立刻从蒙蒂斯转移到了那只大爬虫的身上。她腾地站起身来，怒哼道：“不过一只爬虫而已，我和爷爷联手又不是没有屠过龙。”

可她的话才刚说完，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尽管恢复力惊人，但毕竟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还是恢复不过来。

孙铿忙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来。他端着杯子在池塘边走了几步，己方这边的高级战力也只有蒙蒂斯和狐步左祖孙三人。特侦十一虽然强悍，但还算是普通人范畴中的。

现在不光是狐九重没有办法出战，狐步左和蒙蒂斯两人也是强弩之末。硬要把特侦十一拉出去的话，肯定会有损伤，而且损伤不会小。

到底要不要行险冒死一搏呢？孙铿举棋不定，实在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安危，而让他手下的这支最强部队遭遇重大损失。

蒙蒂斯见孙铿来回走动，就是无法下定决心。不由得有些着急。以飞龙的飞行速度，三十秦里的距离不过须臾之间的事情。恐怕这时它已经抵达了都堡的上空，再不做决定的话，乔金斯就要发起攻击了。

“孙铿！”他向前跨了一步，急迫的道：“请尽快决定！”

无论作为一支部队的创始人也好还是最高指挥官也好，出击命令就是这样的残酷。尽管明知道这个命令一旦下达，就要有无数人为之流血牺牲。

孙铿目光一闪，沉声道：“让特侦十一出动……”

“报告！亲王殿下。”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了孙铿的命令。尽管是尊称，但语气中疏无尊敬之意。他的称呼有些奇怪，自称安宁堡出来的人，却不按照安宁系约定俗成的潜规则称呼孙铿为“院长”。

“卑职安宁堡特别教员分队队正尚有光。”

黑暗中走出一个身穿黑色秦装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孔武有力。一举手一投足间，投射出强烈的秦国军人的铁血味道。

孙铿在他的身上依稀看到了某个挚友的特质，“绝域？”

尚有光微微点头，语调铿锵的道：“亲王殿下，五分钟前，特别教员分队已经有人出动去对付飞龙了。恕我直言，特侦十一虽然强悍，但却不是与飞龙作战的最佳选项。而我们接受的训练，就是针对深渊方面各种高端战力。”

“出动了多少人？”孙铿沉声问道。

“三个人，足够了。”尚有光答道。仿佛验证他的回答，城市的边缘猛然响起一阵巨龙愤怒的咆哮。几人都停止了动作，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眺望，目光似乎穿破了夜空。

与此同时，都堡城外的荒野中。乔金斯扑闪着翅膀，愤怒的在低空盘旋。对于高傲的巨龙来说，渺小的人类对他看一眼都是必须要流血的侮辱。而现在，这些人类却向他发起了攻击？是谁！谁给了他们那么大的胆量？

夜间视觉的作用下，乔金斯看到草丛中躲着三个蜷缩的人影。他心中不屑的哼了一声，振翅朝他们的上空扑了过去。这些该死的食物，他们只配被他吃掉，变成粪便。巨龙决定给这些愚蠢的人类一点教训，他要一点一点的生撕了他们。

巨龙扑到草丛的上空，用力扑闪着翅膀。一人多高的草茎被狂风压折了腰，三个人类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他们似乎吓呆了，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

这才是作为“食物”应有的表现，乔金斯得意的想着，收拢了双翅缓缓落地。他缓缓踱步到人类的面前，矜持的伏下头颅，将散发着恶臭的大嘴伸到了人类面前。

一个人类猛然抬起头来，一人一龙对视了一瞬。巨龙眼中的“食物”露出嘲弄的眼神，是错觉吗？乔金斯狐疑的想着，进食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血盆大口已经将那人类的上半身吞了下去。

“不对！”巨龙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使劲咀嚼了几口，然后发现了异常。这个该死的食物在临死之前，不知道往自己的口腔里塞进了什么东西。仿佛一个嚼不烂的布口袋，还有一根铁制的牙签。

他转头努力咳了几声，将嘴里的残渣喷出。但是那根“牙签”和布口袋依然在嘴里荡悠，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正当他恼怒的时候，其余两个蹲在地上的人类突然站了起来，抬着一根丈余长的铁矛猛力刺进了巨龙脆弱的上颚。

“嗷！”巨龙痛极，巨大的脑袋猛烈的摇晃了起来。那两个人类被甩飞了出去，一个倒栽葱栽进草地里，不知死活。乔金斯捂着受伤的下巴，愤怒的火焰在心中愈来愈盛。

他看到那两具依然在挣扎的躯体，阴笑着在口腔中开始分泌可燃的唾液。

“把你们烧到三成熟，刚刚好！”他张开大口，猛地将唾液喷了出去。

一条火柱从巨龙口中成型，卷向那片草丛。巨龙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快意，就听到了一声剧烈的爆鸣。这是他漫长的生命中，听到的最后一个声响。

“轰！”

失控的火苗四散飞溅，将那两个人类也一起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炬。无头的巨龙躯体缓缓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

“警报解除，巨龙已经被击杀了。”闫峰快步走进天井，浑然没有注意到孙铿阴沉的目光。

“我要听伤亡报告。”孙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着脸哼道。

“我方发起攻击的三名教员牺牲……没了。”闫峰这才发现，尚有光已经被逼到角落里，狐步左的细剑就搁在他的脖颈上。这人倒也硬气，命悬一线却依然强项，瞪着孙铿不住冷笑。

“狐教授，是自己人。”闫峰慌忙解释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自己人。”狐步左冷道：“要不然他岂有命在？”

“杀了我也无妨。”尚有光道：“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孙铿你不过是个没什么能耐而且优柔寡断只会拖累队友的大傻子，如果等你的人赶到，那头大爬虫早就冲进城来大杀特杀了。除了派人舍命攻击，还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能躲走，城里的义军可就要崩溃了。崩溃之后，依然还是死。我只用了三个人的性命，就挽救了整场战局。长公主殿下看上你，真是瞎了眼！”

“战士不是工具，谁的命都是命。绝域里的人，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你有什么资格命令他们去死？”

“自从我们加入绝域的那天起，帝国就是我们的生身父母。为了父母大人的安康，区区性命，实不足惜。”

“你混账！”

“哼！”尚有光面对愤怒的孙铿，夷然不惧。只歪头吐了一口唾沫以示抗议。

“孙铿，尚教员说得对。他所作出的选择，确实是目前最优的选项。特侦十一出动的话，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把那条巨龙击退，更不要说杀死它了。”

狐九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劝诫道：“至于这位尚教员说我的那些话，也是对的。你是女皇陛下的男人，我实在不应该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和爷爷这就离开，从此以后你我各自安好，永不相见吧。”

“你胡说什么！”孙铿怒道：“特侦十一离不开你，谁也不许走。至于绝域的人……”他望着尚有光，冷哼道：“安宁堡不需要这样的教员，也不需要这样的教育方式。我回去之后，自然会想办法请诸位去该去的地方。”

“求之不得！”尚有光哂然道：“卑职就等着亲王殿下训导出来的绵羊拯救大秦于水火之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闫峰看着几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满头雾水。他拉了一旁的萧孟到角落里，低声问道。

“尚教员跟老师提起了他们的自杀作战计划，老师很愤怒。”萧孟简洁的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恰好又看到狐队正在一旁，顺口就讥嘲了几句。狐教授出现，将尚教员逼到了死角里。”

“老尚这根直肠子，在这儿添的什么乱！”闫峰一听，顿觉头大如斗。但人是他带来的，该劝还是要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