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谷雨柔声问道。

“嗯，想一个姑娘。”孙铿如实回答，因为他知道自己说谎的话，一定骗不过谷雨。

谷雨笑了笑，随即想起这个时候孙铿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九儿姐姐为了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你送她离开是对的。”

“致命吗？”孙铿皱了皱眉，神情间闪过一丝忧色。浑然不知道此时他的表情已经全落到谷雨的眼中。

“及时回去的话，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我担心……她是不会放心的。”谷雨低垂着眼帘，显得忧心忡忡。尽管知道孙铿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还是有些心虚。

“狐教授！你去劝你的乖孙女！”孙铿提高了声调，他知道这会儿狐步左肯定在附近。

“我可当不清我孙女的家。”狐步左嘿然笑道：“再说，把你的小命交托给一老一小两个魔物，我怕你连骨头渣都留不下来。”他抱着膀子，坐在一根树枝上。两条腿悠闲的在半空中晃荡。

“我对老师忠心耿耿，而且小迪也一直认为老师是祂唯一的主人。”谷雨不满的道，她望了狐步左一眼。

“我儿子还在孙铿手里。”蒙德恩无奈的跟着附和了一句。

“孙铿，你要觉得对不起她，就老实跟我走。”狐步左没理这两人，目光灼灼的望着孙铿。“我孙女的命就攥在你的手心里。她死还是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孙铿沉默，过了许久才道：“老东西，你不知道我们敌人的可怕程度。如果只有深渊，用不了一百年我就能让魔王陛下哭着叫我儿子爸爸。但是……”

他紧紧抿着嘴唇，同时也禁止自己的思绪跑向另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

“那我就没办法咯。”狐步左冷笑道：“她虽是我的孙女儿，可也是涂山狐族的一份子。为了涂山献身，是她的宿命。呵呵……”

笑声如此苍凉寂寞，让孙铿的心为之剧烈一痛。他沉声道：“除了我，没人能驾驭那个东西。我必须要去。如果九儿必须死在我的前面，那就只能请她在下面为我占一个好位置。反正以后我们是要在那儿重逢的。”

“怕是不能吧。”狐步左道：“涂山的狐狸死了以后，都是要回涂山灵殿供奉长明灯的。你们今日离别，生生世世都没有再见的可能咯。”

他几乎已经将孙铿逼到了绝处，但也知道这样的弊端。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既担心孙铿会为了女子而放弃自己的坚持——即使那女孩儿是他唯一的亲人，又担心他铁血无情不把一切生命都放进眼睛里，那对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除了他乖乖跟自己回帝国，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狐步左如是想到，耐心的等待对方的考虑结束，作出最后的抉择。

孙铿并没有考虑太久，对他而言时间从未如此宝贵。“若如此，那就没办法了。”他叹了一声，扶着树干站起身来。“我认为想办法把拿东西捞出来，带到深渊之城引爆还是更加简单一些。临死的时候有九儿和你们作陪，想必也不太孤单……”

他此言一出，狐步左三人几乎同时色变。蒙德恩狠狠瞪了狐步左一眼，沉声劝道：“万万不可如此作想。”

“这是最快捷的方法。死了我一个，幸福千万家。”孙铿道：“若是真如你所说的话……”

这次轮到蒙德恩自知失言了，他不敢再说什么，只怕多说多错。但狐步左却不想那么轻易就放过了他。

“你都告诉他什么了！”老狐狸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怒视着蒙德恩道。

“深渊之城的星门是枢纽。如果被摧毁的话，这个世界将会与陛下的其他领土切断联系。”蒙德恩无奈道：“这在深渊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因为任何人都知道秦人不可能攻进深渊之城。”

“但是没人知道他手里掌握着那件大杀器。”狐步左转脸望向孙铿。“你说得那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武器？”

“你不会想知道的，我怕你睡不着。”孙铿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但好奇心却像虫蚁一样啮咬着狐步左的心，闫峰对孙铿掌握的东西，也是一知半解，他带着这个疑问从帝国境内一直到了这里。此时有机会得知，如何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无知才是人类面对的最大恐惧。”

“难道你没听说过无知者无畏么？”孙铿冷笑了一声，感受到周身六道目光的注视。“既然你们都想知道，那么我就简单说一句好了。”

说完，他仰头望着夜空。沉声道：“是的！你们没有猜错。我的手里确实有一件可以逆转战局的武器，那是从机械星上拆卸下来的自毁装置。”

机械星、自毁装置……这听起来让人感觉匪夷所思。如果换一个人说，那么没人会把他说得当真。但是这话从孙铿的嘴里说出来，立刻就变了味道。一股凛然的杀气从这文弱男子的身上散发出来，狐步左三人忍不住齐齐打了一个寒噤。

“你早有预谋！”谷雨尖声质问道，是迪亚西罗抢占了她的发生器官。

孙铿看了她一眼，缓缓点点头道：“是。”

“你知道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狐步左冷声道。

“星门被毁之后，魔王将永远失去这个世界的信标。无论祂在不在这个世界上，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后的胜利者只可能是秦人或者说——我的子孙。”

蒙德恩说不出话来，他是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最后的真相。只是没有想到孙铿的应对手段如此决绝罢了，又想起之前两人某次秘密的谈话。他抿着嘴唇，并不打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现在的情况如同快刀斩乱麻，至于其他那些事情，等化解了这次危机之后，慢慢再来理顺。

至少在涂山狐族和秦帝国权贵的心中，并不能容许这个泛种族的秘密同盟存在。一旦引起孙铿与人类力量的决裂，所谓最终战争，不过镜花水月而已。

“你是真的不要命了。”狐步左怒道。

“做了父亲之后，确实有些想法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孙铿笑了笑，似是松了一口气。“为了他们一个安稳的江山，我的牺牲是值得的。”

“蠢到家了。”狐步左念叨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谁。他急躁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听我的，不要听蒙德恩那个老软泥怪的谎话。星门是信标不假，但魔王陛下就在这个世界上沉睡。等祂醒来你会发现，改变未来并不容易。”

孙铿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张口却嗅到一股中人欲呕的腥臭味。蒙德恩猛然变色！仰头惊叫道：“是火龙乔金斯！”

他的话音刚落，一团明亮的火球就在他们眼前炸开。炙热的火焰中，一条巨龙振翅从他们头顶掠过。

“呵呵呵……果然是蒙蒂斯大人！经年不见，身体可还康健？”巨龙口吐人言，竟是极为纯正的深渊语。

蒙德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巨龙在树顶上悬停，铜铃般大小，琥珀色泽的眼睛扫视着蒙蒂斯身后几人。最终，目光定在孙铿身上。

“这位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陨星者了。能亲手烧死你，真的是我的荣幸。”

狐步左向前跨了一步，将孙铿挡在身后。他惶急的看了谷雨一眼，“带着孙铿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这不是我们能够匹敌的敌人，我和老蒙……告诉九儿，我要是先回涂山，剩下的就都拜托她了！”

这几乎就是交待后事了。谷雨知道事态紧急，忙乱中点了点头。拉着孙铿疾退。

巨龙耐心的等着他交待完一切，又等孙铿和谷雨走出十几步，才懒洋洋的开了口。

“涂山狐居然和死敌智蒙并肩站在一起，看来我太久都没出门，世界已经变化这么大了吗？放心！我会用文火烤你们，保证外焦里嫩。”

“少废话！你这只臭爬虫！”狐步左怒骂道：“当年涂山一战，也有你一份功劳。今天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以为老朽怕你？”

“啊哈！好久都没跟人聊天了。”乔金斯布满褶皱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雄浑沉厚，如同古钟一般。

“你这只涂山狐倒还是和那些被做了烤串的同族一样，嘴巴都是臭臭的。我会把你的嘴巴切下来，用来做臭卤，保证不浪费一点材料。”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狐步左就已经猱身而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细长的剑，挥剑直刺，取向巨龙那双瞳仁。

这种生物是恐怖的战争兵器，外皮坚韧生命力强悍。狐步左不敢大意，上来就是最拿手的杀招。

身形幻化出虚影，一息前还在火海的另一边，转眼间已经逼近到巨龙的面前。剑尖裂空的劲风刺痛了乔金斯的皮肤，他愤怒的大吼着喷出一股火舌。

“荧荧之火，也放光华？”巨龙抬起短小的右爪，将逼近自己面前的狐步左拍飞了出去。

爪心传来一阵彻骨的剧痛，乔金斯这才发觉上当。爪心被细剑洞穿了一个透明窟窿，血流不止。

他愤怒的仰天咆哮了一声，又是一口吐息喷出。原来攻袭自己眼睛不过使诈，这只狡猾的涂山狐真正的目标，是他的前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