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清平揣着鼓囊囊的钱袋走进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快要破晓了。昨夜的经历似乎是一场荒诞的梦，但随着他的脚步而“叮咚”作响的钱袋子却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脑海里依然乱哄哄的。依稀记得自己第一个走进了那座梦寐以求的神秘宫殿，站在距离女皇陛下不到三米远的距离。鼻端似乎能够嗅到女皇陛下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

他看到女皇似乎在哭泣，在助手的帮助下，她完美的容颜沐浴在白亮的灯光之下。他只是机械的拉动开关，脑海中只剩下了暴怒。

‘是谁敢让他的女神哭泣？’

他相信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感觉，宫殿内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有银版相机的拉动开关有节奏的响起，白亮的照明灯光时闪时灭，十五分钟的时间须臾而过。

他走出宫殿，将拍摄的所有底片都交到了一开始下达命令的少年军官手里。那是他全部的身家，积攒了十几年才换回来这些宝贵的生财道具。而换回来的金元，却能让他开一家照相馆。

前脚迈进家门的时候，他再次掏出兜里的钱袋，在眼前晃了晃。金币悦耳的声音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经历并非做梦，他长长呼出一口大气，几乎是用跳着的步伐走进屋门之中。

气氛有些不太对，他环视四周，看见老婆已经醒了，穿戴好了衣衫，端正的坐在床头上。她的手边，放着一个带盖的陶瓮。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难闻气味，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临走时交待的事情，冷汗再次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还敢回来？”女主人瞪了他一眼，拍着那个陶瓮。瓮壁发出密实的回声，看来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想到这儿，庞清平浑身都在发抖。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死都不怕还怕自己藏私房钱那点破事？孰料自己不仅没死，还完好无损的活着回到了家里。他擦了一把冷汗，自觉走到门后规规矩矩的站好。

“说，这些钱是怎么抠出来的？”女主人眼神中带着笑，但脸色还是阴沉沉的。自家男人虽然听话顾家，但藏私房钱这事一定要好好敲打。不然给他蒙混过关，以后还不反了天去？

庞清平的悲喜人生自不用去关心，未央宫里却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几十个观察者拍出的银版相片整整齐齐的码在长桌上，有固定的人员从中挑选合适的相片拿出来，送到旁边的办公室里。层层遴选之后，最合适的那一张被留下来，工作人员用最快的速度将它洗出放大，然后交到了孙铿的手里。

孙铿随意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就用这一张。”说着，他将这幅相片转手放到闫峰面前。“剩下的不用我教你了吧。”

闫峰沉声答道：“昨天夜里已经安排人誊写了一份号外，全国各地的特勤部情报站和观察者报社联合行动，就等着这幅照片。我这就把它印上几十份，分发到各地去。最晚第七天的下午，号外就会发放到每一个城市之中。我向您保证。”

“这也是一场战争，争夺民心的战争。一个女人的美貌和柔情，就是她最有力的武器。”

闫峰恭谨的低头称是，拈着那幅照片退了下去。孙铿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二月二日的上午八点整，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这是一种全新的战略武器，他相信能让站在明处和躲藏在暗处的敌人们印象深刻。

……

剑门关，东城。

自从昨天黄昏时分，驻守剑门关的守军指挥官申博发出“尽己所能，保卫我们的城市”号召之后，滞留在城市中的百姓反应热烈。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人祸和巨大的生命威胁面前，平民们快速行动起来，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比如运输队用一昼夜的时间，把飞艇支队送来的弹药物资全靠人搬背扛，从十五秦里外的山坡上搬到了城头；又比如城头上的救护队冒着敌人如雨般落下的箭矢飞石，从战场上抢救下来十余名轻重伤员；又比如年逾五十的老妇人背着口袋爬上城头，只为了把火神机关枪射手急需的弹药送到……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城墙，却总是吊着一口气。在火神机关枪和剑门关平民的支撑下，熬过了最为艰难的一天。

燕府。

剑门关首富的宅邸已经成为除城防指挥部之外最为重要的地方，因为这里不仅仅住着郡守夫人、特勤部蜀郡情报站的负责人，还因为燕半城对剑门关毫无保留的支持。

正是因为她敞开了家中所有的商铺，为难民提供衣食住行等必须的基础保障，才能解放飞艇支队的运力。让飞艇支队得以全力向前线输送弹药装备。

郑昌领着郑大蛮兄弟每天在前线和后方奔走，带领自发组织起来的平民救助受伤的一机卫战士，向火线运送弹药。难民和士兵亲热的称呼郑昌为“我们的老管家”，老人干瘦枯槁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他这样想：看来我需要迟一些退休才行。

新的一天到来了，他们将会为自己和他人的未来而继续努力下去。大蛮兄弟两人最后一次帮助老管家打扫了家里的院子，喂饱了马——为了给前线士兵提供必要的肉食，城里的马差不多都被杀光了。这是最后一匹，留着给郡守夫人出门的行头。

看着整洁一新的院落，大蛮擦掉额头上的汗，回头朝弟弟看了一眼。“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去告别了。”

二蛮点点头，从小到大他都听哥哥的。哥哥要离开这个家，他就算再舍不得，也会义无反顾。两人把笤帚放在角落里，朝郑昌的卧室走去。

似乎知道他们迟早会来，郑昌起了个大早。尽管老人家昨天与他们一样，几乎忙了整夜。他刚刚坐下，泡了一杯茶。房门外就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他咳了一声，摆出管家和长辈的威严。“进来。”

门推开了一条缝，大蛮和二蛮走了进来。“郑管家好。”大蛮躬身行了一礼，二蛮跟在他身后也鞠了一躬。

郑昌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打量着已经脱下燕府发给的黑色秦装，换了自己衣衫的兄弟两人。他沉默了几秒钟，“你们想好了？”

“想好了。”大蛮平静的道：“我们该离开了。”

“也对。翅膀硬了，就该飞了。”郑昌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两个钱袋推到他们面前。“拿着存好，等战事结束了就回来。燕家的大门还给你们留着。”

“哎。”大蛮干脆的应了一声，将钱袋子拿过来，与弟弟分了，放在口袋里。他又行了一礼，“郑管家我们走了。”

“去吧去吧。”郑昌摆了摆手，端着茶杯送到唇边。

大蛮和二蛮望了老管家一眼，再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的来，又安安静静的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老管家知道，他以后不会听到兄弟两人的声音了。

街边的征兵站在经过昨天的繁忙之后，今天冷清了许多。倒不是因为人们已经丧失了热情，而是因为符合条件的兵源已经全部被遴选进了预备队。征兵站门口站着十几个超龄的老人，他们耐心的等着，如果战事紧张，早晚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两个年轻的后生从街角冒出头，看到征兵站开着门，就直接走了过来。站到负责征兵的军官面前，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桌子。

“这不是燕府的郑大蛮和郑二蛮吗？”军官识得他们。这几天他们跟着燕府的老管家上下奔走，他们这些没机会上前线的官兵看熟了这些面孔。

“是的。我们要当兵。”大蛮大声道，二蛮也跟着附和了一声。

“在燕府当佣人也可以效力啊，为啥还要多此一举来当兵？”军官不解道。

“那不一样。”大蛮道：“当兵上前线，跟魔崽子死拼。当佣人，没机会上战场。”

“了然。”军官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撕下两张表格，递给两人。“会写自己名字吗？填了表格去里面报到吧。”

……

郑昌吃力的把一桶水提到马车上，揉着酸胀不已的老腰喘了口气。一路行来，燕府的仆人就剩下大蛮兄弟俩。现在连他们也都离开了，可是活儿还是要有人干的。大小姐想要帮他，可是被他劝了回去。

笑话！偌大一个燕府要是沦落到大小姐也要抛头露面的地步，他郑昌的脸面往哪里放？再者现在兵荒马乱的，大小姐还有孩子要养活。万一有个好歹，他怎么跟死去的老爷夫人交待？

衍儿乖巧的站在旁边，掏出手帕帮老人擦拭着额头。郑昌拍拍他的背，欣快的笑着。“一边玩去，别被水桶砸了脚。”

衍儿点头，退到了远处。却没有听外公的话，而是等着他歇息的时候，再过来。郑昌再提起一桶水，吃力的搬到马车前，力气却用尽了，无论如何都搬不上去。正着急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只轻轻巧巧的一提，水桶就稳稳的升了起来，落在车厢里。

郑昌抬起头来道谢，却怔在了那里。二蛮提着两只水桶走过来，憨憨的朝老管家笑着。身上那件簇新的预备兵军服耀花了老人的眼。

“你……你们怎么回来了？”他不敢置信的喃喃着。

“长官让俺们回来帮忙，说在哪儿服役都是为剑门关效力。”大蛮笑道：“长官说了，一有情况就第一个召唤俺们。为国为家，俺们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