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却又疯狂的奔踏声一下子就超过了内心所能承受的极限,平静如水的心境被瞬间撕碎。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的感觉令小早川隆景毛骨悚然,危险到了完全来不及思考的地步,小早川隆景立刻大声下令迎击。实际上究竟自己的命令是布防还是迎击,小早川隆景自己都没来得及确定,因为按照对方的奔跑速度,这根本就没有分别!
毛利元就第一次主动下达了命令:“开炮!”
在两军相交之前,有一次开炮的机会!所有阵前的天雷鼓战车、大炮都一通狂轰滥炸,轰得两军之间飞沙走石。毛利军趁势稳定下来,迈着整齐的步伐一队一队拉到阵前,密密麻麻列阵。
一片硝烟之中,足音已然消散。从死寂之中,渐渐传来了女子清亮而柔和的歌声:“阿妹送郎去远征,千叮万嘱要记清。晚上莫忘把被盖,日里莫忘扎头巾……”
随即一片齐唱之声:“阿哥胆大可包天,沙场血战拼头颅,视死也如归——!”
齐刷刷的踏脚声忽然爆响而出,四下犹如奔雷汇成一片,以惊人的速度逼近,使得四周毛利军一片骚乱。
毛利元就终于看清了这些明军甲士的模样,打头冲出来的甲士皆虎背熊腰,盔甲、铁面皆做虎豹猛兽造型,手持刀斧长枪,七人一队,随着歌声踏着节拍,一队队从硝烟中跳着就出来了,气焰嚣张至极。方才的猛烈炮轰不知道为什么效率极差,居然没轰死几个人。
虎豹簇拥之中,有一个身穿亮银甲胄的女子,头戴凤盔,手持双刀,对着毛利元就和小早川隆景用刀一指,无视面前密密麻麻的毛利军,发出一声十分怪异的连声呼啸。
在前面跳着舞的狼兵甲士忽然脚步一起一顿,节拍骤变,齐声发出疯狂无比的狼嚎声,向着毛利军猛扑过来。
“开枪——!”毛利军一阵疯狂的射击,竟无法将冲在最前面的狼兵甲士轰翻。
小早川隆景眼瞅着那伙狼兵甲士直冲进铁炮队里,快得竟连足轻士兵换位上前都来不及。惨叫声中,铁炮队阵前尸首横飞。仅仅是百来人的一次冲击,竟然就把四个备队冲得一片稀烂。
小早川隆景怒道:“慌什么!”
左右肋备一起涌上,将狼兵甲士的攻势牢牢夹住。小早川隆景冷哼一声,在毛利军铁打的攻防力量面前,就算是武田赤备队来了,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让对方深陷其中,死在阵前。放眼看去,那第一波狼一样的明军甲士已经要死光了吧!
然而便在这时,一片急促的奔踏之声迫近,阵中那银甲女将不断发出狼嚎之声。每一声狼嚎响起,立刻便有一波狼兵甲士如离弦之箭疯狂嚎叫着向前冲来,进攻节奏之快完全凌驾毛利军的反应速度。毛利军乱作一团,铁炮队来不及退后,足轻队和铁炮队挤在一起,战车没法开炮,魔操机兵的移动速度完全赶不上了!
防不住!
一瞬间,小早川隆景就有了这样的判断,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这是戚继光的杀招,要用敢死队杀了自己!这队人马虽然立刻就会被毛利军彻底包围,但是本阵里所有的人都得死!要顶住这些不要命的明军甲士冲锋,除非毛利家最强的武士全都上去!但是,后果……
毛利元就已经立刻做出了决定,对小早川隆景一招手,转身就走。
小姓急急忙忙把毛利元就的战车调转,请毛利元就上车。毛利元就大叫道:“混账!坐着这种东西还来得及逃命吗?把这个送给明军,算是他们唯一能得到的战利品吧!”目光凶狠地斜睨了一下阵前,恨声道,“自然,他们要能活下来再说。”
小早川隆景不再迟疑,立刻带着近卫随毛利元就一起飞奔退出本阵,赶在被这伙半人半兽的可怕狼兵杀到之前拉开安全的距离。
仙游城中,却同时起了变化。
戚继光眼看狼兵已经突入毛利军重围之中,嘶声大叫:“狼兵已夺取毛利军本阵了!汉军杀敌还不如狼兵,试问我大明开国前后百五十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四周军士皆热泪横流,嘶声高呼:“没道理——!”
戚继光挺枪直出城门,大吼道:“杀啊——!”
不管是哪里来的军士皆奋勇扑入敌阵,以死相拼。戚继光率队出城门,趁毛利军一片混战之时,从城外迂回包抄毛利后路。毛利军大败,叶大正趁机炸塌城墙,以落石将缺口堵住,毛利军攻入城中的部队反被明军围杀。
戚继光高声叫道:“众将官!随我去救狼兵兄弟!”
明军军士潮水一般大叫着从城中涌出,尾随溃败的毛利军杀去,直将毛利军杀得退出一里。东垒炮火猛烈轰炸,但是明军已经将狼兵救回,退回城墙之内。
狼兵死伤近半,岑柔的银甲之上全是血迹,仰天发出胜利的嚎叫声。谁能想到这凄厉的嚎叫声,竟是出自貌美如花的少女之口。
戚继光大踏步来到近前,捧起岑柔的头盔,扶着岑柔的肩膀,大声道:“今日一战,狼兵威名重振天下!”
岑柔见身边三虎五豹二十四猛已经只剩一半,悲喜交加,涕泪交横。她终于实现了夙愿,挽回了狼兵的名誉,但是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岑柔发出了呜呜嚎哭,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戚继光高呼道:“守住城墙,便是胜利——!”
明军气势大振,皆发出以死相拼的吼叫声,很快将城中的余寇杀光,将缺口重新堵牢。
岑柔直勾勾望着戚继光的背影,忽然流泪大叫道:“大都护,一定要杀光倭狗,为我花瓦家报仇!”
戚继光一顿大枪,震地轰响,在地上留下数道闪电般四散的深痕,算是回答。在岑柔噙满泪水的目光中,戚继光一刻也不得喘息,立刻狂奔向南城门。
福建副使汪道昆正狂奔过来:“南门告急!”
戚继光道:“边跑边说!”
汪道昆道:“南垒倭寇忽然发起攻势,大将岛津义弘冲上来了!朱钰将军力战之下,无奈兵力不足,抵挡不住!南门失守了!哎呀——!”
戚继光跑的太快,汪道昆根本就追不上,一跤跌倒路旁。
戚继光丢下一句:“我知道了!”声音远远飘过来,汪道昆两眼发黑,趴在地上,手掌能感到地面传来的戚继光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犹如鼓槌震颤大地,和四周不停传来的喊杀声、大炮轰击城墙的震颤渐渐交织成一片。
汪道昆的脸上却浮现起了兴奋之色,他只是一介文官,但是生逢乱世,能够亲身经历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十年寒窗苦也值了。
汪道昆喃喃道:“庙堂之中焉能见到此情此景,泰山崩于前亦不过如此!曹孟德之言此时方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若能生还,我汪道昆定要将这景象写成剧本,令万世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