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军仿佛被彻底困在闽清了。
三天过去,大营纹丝未动,没有要拔营推进的迹象。
因为不停下雨,道路泥泞,山路阻断,人马难行,辎重车辆更是难以推进。倭寇四处流窜侵扰乡镇,戚家军不停派出清剿小队,但是每一次到的时候倭寇已经跑了,疲于奔命之中,戚家军泥足深陷,好像完全没办法收拾局面。
在闽清往仙游的五百里途中布满了织田军的防线,各处的倭寇也渐渐从日夜紧绷中放松了警惕。距离闽清百里外的小箬乡咽喉要道原本属于明军,如今却被倭寇盘踞的卫所之中。
因为连日备战而感到疲劳,长船贞亲和冈利胜也开始想要休息一下。
“戚家军在哪里?”
“早上刚到的情报,还在原地,没有动过。竹中大人的策略真是厉害,戚家军依旧在四周乡中疲于奔走。”
“那可以睡一觉了吧?”冈利胜冷哼了一声,家督宇喜多直家虽然败于戚家军之手被俘,但是那炙烤孩童的威胁无疑给戚家军的心头增添了无穷的压力,戚家军不敢无视这个威胁而直接进军南下。
“睡吧。这样的大雨,戚家军能推进十里都算多了。”
“看来戚家军已经决意要把四周的乡镇扫荡完再进军,不知道会耗上多少时日。”
“听说,福建巡抚谭纶和徐渭都开始对戚继光的决定不满,但是戚家军只听戚继光一个人的号令。碍于眼下的形势,也只能先去清剿四周方圆数百里的地方。再耗上半个月,我们就撤。宇喜多家为织田家的贡献已经够多的了。”
长船贞亲和冈利胜说着,忍不住一起打了个呵欠,决定回各自的山头去睡一觉。雨天道路泥泞,此地距离前沿百里,重要的道路都已经被织田家封锁,没什么好担心的。两人的山头相距不到五里,遥相呼应,彼此都感到十分可靠。
长船贞亲睡到正酣,忽然大地震颤不止,懵懵懂懂之中,手下武士冲进来急急将他推醒:“大人,不好了,戚家军杀来了!”
长船贞亲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两天每天晚上都是这种梦,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忽然听见四周已经是一片喊杀之声。
“混蛋,怎么可能!”长船贞亲吓得差点儿疯了,“快去通报冈利胜大人!”
“冈利胜大人的据点已经被戚家军摧毁,先逃走了!”
长船贞亲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就赶紧套上甲胄,一道刀光已经砍破了营帐,伴随着帐外守卫临死的惨叫声,一枚毒烟滚滚的球笼被丢进了帐中。长船贞亲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那就是一刀砍破营帐的另一边,一头钻出去。
帐外大雨滂沱,长船贞亲一头钻入泥泞的树林,没命往山上跑。因为山路湿滑,沉重的甲胄蹬踏之际不停滑到。长船贞亲手脚并用,抓住山坡上的树干奋力爬了上去。
回头看时,辛苦占据的城寨已经瞬间易主,每一个营房都被戚家军的甲士包围。戚家军先往屋子里丢毒烟,然后就大刀巨斧不停落下,将试图逃出的倭寇全都砍翻在地。如果有人仍来得及穿上鬼神甲胄破墙而出,立刻就有狼筅劈头盖脸打下来。
有人从长船贞亲的帐后钻出来,看了看地上的脚印。长船贞亲打了个寒颤,立刻趴在地上缩到石头后面。走运的是大雨洗刷了山坡的脚印,戚家军虽然知道有人往山上跑了,但也放弃了追击的念头。
长船贞亲没命往山后逃走,十里外便有另一个据点,要赶紧把四散的兵力聚集起来,发动对戚家军补给线的狙击。戚家军不是人!到底是怎么能突击一百里,路上有十五个卡着险要地形的据点,十五个啊!那些人毫无疑问在一夜之间全被杀了,两万多人啊!
雨水从帽檐上凝聚成线垂落,戚继光抖了一下甲胄上的鳞片,溅起一团水花,随即步入帐中,看了看长船贞亲的床榻。
亲兵道:“启禀大帅!发现了联络信!闽清军中混有倭寇的奸细在通风报信!”
戚继光拿起信看了看,火大之极。福建的通倭逆匪竟是如此胆大妄为,丧尽天良!
帐篷的裂口处,菊之助匆匆钻了进来,禀报道:“启禀大将军,已经探得长船贞亲的逃亡方向!冈利胜那边的位置和兵力也已经摸清了!正在观察他们的动向!”
戚继光从谦信手中接过一枚肚脐眼儿饼,大嚼了两口,冷笑道:“很好!快逃吧!有人带路就是好!”戚继光杀气腾腾道,“众兄弟,抓紧吃几口继续杀!杀他个连滚带爬,杀他个哭爹喊娘!”
四周甲士齐声高呼,杀气冲天。谦信只感到气焰从每一名军士身上滚滚而来,带得面颊、甲胄俱热,不禁被高昂的士气所震慑,惊得说不出话来。如果有哪一支军队可以战胜魔王军,那就一定是眼前的戚家军了!
百里之外的闽清,谭纶忽然下令闽军攻打宁德与闽清之间的防线,协同陈大成部围攻宁德。而徐渭指挥戚家军的辎重部队疏通道路,悠悠闲闲地向前方进发,一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模样。
四周分散流窜的倭寇过了半日才得到戚家军主力部队已经推进了一百里的消息,震惊中欲狙击戚家军后队,却见车兵以上千辆铁壁车连成一片护卫在四周结成方阵,便如铜墙铁壁一般毫无破绽。骑兵队四下巡回攻击倭寇集结之处,几轮冲锋就将小股倭寇杀得满地横尸。
因为戚家军的变化太快,倭寇小队之间忽然就跟主力失联。按原定的计划沿途侵扰戚家军的后队,却完全无法阻止戚家军前进的脚步。
戚家军铜墙铁壁一般的车队虽然速度很慢,但是却很稳定,日夜不停往前推进,也不扎营,也不生火做饭。军士分成三波,轮流在车上睡觉。戚家军车马之多成千上万,便如无数铁甲巨兽浩浩荡荡成群迁徙。陌刀骑、斥候、杀手队不停穿梭于四周,将清剿的捷报频频传入。
“启禀徐师爷,金沙、白樟的倭寇已经清缴完毕!”
“再探!”
“启禀徐师爷,白中村烟墩燃起,发现倭寇!”
徐渭不断发出应对的命令,已经养精蓄锐好几日,此时劲头十足,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烟墩一起烟,四周民团便蜂拥而至,用栅栏封堵道路不让倭寇通过,等待戚家军前来清剿。原本怎么也清剿不干净的倭寇,竟像扫地一样在一日之内扫了个干净。
闽军将领怪道:“师爷,日前不是还在责怪戚都护么?原来早就做好了进军的准备。”
徐渭的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清剿乡里的小股倭寇有什么难?竹中半兵卫也太小看我们闽军的经营!烟墩一冒烟,倭寇的小队在哪里还不是清清楚楚?但我们偏要赶得他们四处乱跑,好像抓不到似的!这是做戏,你懂不懂?不要小看之前立起来的栅栏,动手的时候,几个矮矮的栅栏就可以让他们无路可逃!关键要让倭寇相信,我们放弃了快速南下,会在这里耽误很多时间!这样一来,才有杀他个措手不及的机会!”
四周将领都张大了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当初几位大人争论得那么大声,是故意给倭寇的探子听?
徐渭叹道:“有奸细呀!防不胜防呀!戚都护刚一来,大营就被倭寇的炮火轰了个正着,有奸细是一定的呀!”
四周将领皆怒火中烧,抓到了定要将他们扒皮抽筋!
徐渭冷笑道:“那个竹中半兵卫也敢号称‘今孔明’,想要跟我徐文长比聪明!好得很,我,戚继光,谭纶,三个臭皮匠就一起玩一玩他这个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