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变了脸色：“火铳威力巨大，可不是随便闹着玩的！”

俞大猷竟满不在乎道：“无妨无妨，今天正好练兵。我的兵打不死，若是死了，那便全算在我头上。李将军尽管下令便是。”

李成梁怒道：“好！今天各位大人都是见证！”俞大猷分明是看不惯他年纪轻轻，却屡屡高升。这王八蛋从来没想过，他自己做人有问题么？

胡宗宪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大喝道：“俞大猷！”

神力王却忽然一摆手制止了胡宗宪，沉声道：“让他们比！”

俞大猷哈哈大笑：“放马过来吧！”

战鼓擂响，辽军杀气腾腾叫嚷起来。这已经不光是一碗酒，这是辽军的脸面！头掉了碗大个疤，骑着高头大马、背着如此精良的火枪，再打不过浙军里的杂牌军，岂不被天下同袍耻笑？

只见一队铁岭卫骑兵在场边列队，二十骑列成一排。马嘶人吼，十分雄壮。而俞大猷的亲兵也出二十人，从校场外招摇过场，竟是坐在四辆手推车上。

所有的人皆目瞪口呆，俞大猷的亲兵穿得都破衣烂衫，不要说精良的武器和兵甲，便是军服也很不像样，倒像是一群农民临时应召。这手推车更是直接用农具所改，独轮运粮车而已。

现在车上没有粮食，一人推车，每辆车上坐了四个庄稼汉，乱七八糟堆着巨大的盾牌和长矛。每辆车头都插着两面三角形的小红旗，写着“余”字，用竹竿挑的高高的，看上去十分滑稽。

如果说唯一可能对于抵抗火枪有些作用的，就是他们的盾牌很大，呈方形，若立地可齐肩高，盾面加了厚厚的铁板，看上去十分坚固，但也十分沉重。目测每一面重量都达到了三四十斤，所以只能用手推车运过来。但若士兵举盾难以奔跑，又如何跟奔走如雷霆的铁骑对抗？

所有的人都看着俞大猷的亲兵耍宝，皱起了眉头。难道说这些庄稼汉一样的兵，力气都很大么？看上去，一个个虎背熊腰，似乎力气是都不小，但在骑兵的速度和火枪的轰击力面前，力气管个卵用？缩在盾后当乌龟挨打么？枪轰马撞，人是站不住的啊！

那些人反倒大声喊起来了：“铁岭的弟兄们，你们放马过来吧！我们不会取你们性命的！”

顿时，场中一片哗然。这是要找死么？

铁岭骑兵立刻杀气腾腾冲了过来，并不是直线冲击，而是以密集的队形横掠向俞大猷的亲兵队阵前，准备次第开火。他们对付鞑靼的时候，每次一轮斜掠冲锋、轰击过后便回转，敌军定然已经人仰马翻，什么盾牌、盔甲都顶不住火枪的。

马蹄声骤起的同时，那些庄稼汉模样的余家军忽然一起从车上跃下，迅速将二十面大铁盾牌插在车头，将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之间探出，又用铁锁将铁盾连起。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这四辆手推车就成了带有铁壁的堡垒。余家军齐声呐喊，猛推车子向着铁岭骑兵直撞过去，车轮滚滚，声势竟比骑兵还要浩大。

铁岭卫震惊中火枪齐发，冲锋一开始，要改变攻势已经来不及。枪弹打在铜墙铁壁上迸射出道道火星，完全打不到人。面前就似是有一座钢铁堡垒直撞过来，推进之快远远超出了一般步兵，长矛从盾牌缝隙之间探出，对着靠近的人马猛刺。

铁岭卫大骇，立刻迂回拉开距离。步兵用这么快的速度对骑兵进行主动追击对撞，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一般他们一通火枪打过去，敌军就算是拎着盾牌肯定也是整个前队倒成一片，这一轮火枪竟轰不倒余家军一个人。

这一个意外，已经导致最后迂回的两名铁岭卫被余家军推车截住，战马惊嘶中乱枪挑落马背。

场外无不震惊，这实在是太意外了！

戚继光惊呼：“车兵！”

铁岭卫立刻改变了战术，再次迂回过来，利用速度优势从车阵侧面远远绕过，快速回击。

余家军的车队跟着马队一起旋转，从容不迫，等到铁岭卫再次兜转过来，便立刻大喊着推车冲过去。

铁岭卫大乱，连续有人被车阵阻住，挑落马背。火枪打光，阵型被截断。忽然有人从车上站起，在铁壁后拿出弹弓，对着马上骑士迎面射出飞蝗石。

铁岭卫多人被弹弓射得鼻青脸肿，跌落马背。

李成梁大怒，大喝道：“还迂回什么，直接冲过去，给我撞上去杀！”

他已看出，这车阵看起来十分厉害，但其实与骑兵硬撞还是不行的。之所以手下十分狼狈，原因是二十匹马在校场之中火器威力根本不够密集，而且校场不够广阔，发挥不出铁岭骑兵的实力。只消千军万马奔腾起来，就算踏也把这烂车阵踏平了。这种车阵四五辆搞搞巷战还可以，四五百辆能变阵么？还不是一炮轰过去全死了。

剩下的铁岭卫亲军立刻弃下火器，拿起盾牌大刀，纵马直接向着车阵撞过来。

余家军早有准备，立刻断开铁链，化整为零，以一台手推车为前锋，四人护卫，成车悬阵迎击，让开马头。既然有缝隙避让，战马自然不肯直接撞车，那车上可是插着长矛啊！两军交错，铁骑过隙之际，余家军长矛交错，转眼间将剩下的铁岭卫刺翻马下。

铁岭卫剩下五人，竟连人带马被车阵堵在校场一角，难以迂回。

事已至此，胜负已分。

场中一片寂静，虽然人人都知道，这车兵的战术在北疆面对鞑靼和女真、蒙古根本就行不通，但是李成梁还是丢了大人。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敢笑。人人脸色都很难看。

胡宗宪捂着脸，简直想死。他在陆炳的建议下同意把俞大猷带来，便是想介绍这种车兵的战术给朝廷。这种战术对付倭寇十分有用，尤其是在巷战时。但是，他没想过要得罪人啊！

俞大猷犹在高呼：“怎么没有人喝彩？采声，采声在哪里？”见四下没有回音，冷哼道，“不是我余某人自夸，你们谁也破不得我这车阵！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不服上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