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和徐渭抵达杭州，因为处境不妙，十分低调。首要的大事自然是到张居正这里开军议会。谁知到了之后，却不见张居正出来招呼。细问之下，听说是戚继光住在南园，张居正也在那边。

等到所有的总兵官都到了，张居正还没出来，胡宗宪闷得发慌，所有的总兵都道：“岂有此理！”不知道怎么回事府中没有人回来回话，派去的人也没回来。

李成梁道：“不等了，我们去把他们找出来。”于是大家便直接到南园去找。

到了南园外面，忽然发现南园戒备森然，被戚家军从后门杀进来包围了。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突袭，张居正的小妾、侍女都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神情十分奇异。

张居正一副气哼哼的模样从后面出来，穿着睡衣就上了他那个十六人抬的大轿子：“收拾行李，回京！”

后花园里传来戚继光打屁股的声音，王思盈哭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戚继光叫道：“还敢说下一次！”

王思盈不服：“为什么只打我？”

戚继光骂道：“只有你拿着刀子冲在前面，你还动用亲军，不打你打谁？你还对当朝首辅打打杀杀，你怕没人说我戚家军造反啊！”

徐渭分开挡道的戚家军，那些人都认得他，见徐渭来了，大喜，低声道：“徐师爷快来帮着说一说。”

徐渭见戚继光在屋里发火，尚明月和一群侍女都在阶下跪着，里面还有好几个穿着机关甲胄的。徐渭也不禁莞尔，什么情况，连明月公主都罚跪了，王大小姐也挨屁板子了。

旁边的戚家军赶紧闷头说了，徐渭差点儿笑掉大牙，王思盈差点儿杀了张居正那贱人？这个忙我徐文长得帮啊。

徐渭过去敲敲门，大声道：“张居正已经走掉了，听不见了。”

窗户一看，戚继光探头看了看道：“哦。没事了。都起来吧。谭兄，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闽浙总督衙门的幕僚长徐兄。”

谭纶笑道：“我自然是认识徐师爷的。”

徐渭也惊喜道：“谭大人！”

王思盈趁机溜了，屋里传出三个人把手言欢的声音，寒暄了起来，戚继光道：“张白圭其实很小气，千万不要让他记仇……”

墙外忽然传来张居正偷听的声音：“我恨你们！”

戚继光狂汗。

胡宗宪狂汗。

李成梁狂汗。

所有的总兵都假装自己不在，是墙根下面一块假山石的模样。为什么会在张居正府中遇到戚继光打老婆的屁股？张居正又为什么要发脾气，军议都不肯主持就要走了？

刚从登州赶来的即墨营总兵张元功小心问道：“咱们这个闽浙登辽的四边大会还开得了么？”

李成梁小声道：“本官看是要改日了，我先走了。”

张居正当日便隆重还朝，百官相送十里，比迎接戚家军还感动。张居正太狠了，每日面对张居正都比面对倭寇还可怕，这个瘟神总算走了。

三日后，在钦差兵部侍郎唐顺之的主持下，四大边军对于抗倭形式一起做了交流，进行了长达数日、通宵达旦的会晤，首先对倭患的形势做了汇总。

倭寇的攻击在过去的半年里变化很大，主要是随着海龙王的被捕，龙王众的树倒猢狲散，倭寇出现了翻身做主人的姿态。

倭寇翻身做主了。

不但北方海域再也没有了龙王众的遏制，辽东不停出现倭寇的奸细和运输队、通倭的商队，而且广东沿海的西洋商队也遭到了攻击，原因是织田水军要接手海龙王的地盘，对过往商船收取保护费。

以前龙王众的原则是，不给钱我们就让你遇到倭寇。现在织田军的原则是，我们就是倭寇。

福建水师跟织田军对抗了几次，都以十分惨烈的结果告终。所以得出了结论，目前从海上击败织田军是完全不现实的。

经过几天的探讨，戚继光的修筑“海防长城”的方案被认为是最务实的。这个长城并不是真的长城，而是一个又一个依山而建的沿海敌台。如果能够将织田军暂时击败，并且筑起连绵不断的敌台，那么就可以让倭寇难以落脚，无法落脚就意味着无法掠夺到补给的食水，倭寇远渡重洋之后就只能面临受困的局面，从而慎重进入明海。

当即定下来的第二个举措，是南京宝船厂立刻重启，为水师打造无敌战舰。

汪直的旗舰，那艘宝船自从龙王众被剿灭，毛海峰逃走之后，随着龙王众投降而被戚家军缴获。这艘宝船被证明依旧远远强于倭寇最厉害的战舰，船体比西洋能够打造的最大型的黑船还要大许多倍，可以安放目前最坚固的装甲板，同时也拥有最强悍的炮火。

实际上这个重建宝船舰队的计划在几年前就启动了，但是南京一直面临被倭寇袭击的危险，所以宝船厂就停工了。眼下南京已经安全了，宝船厂可以重新开工，将打造好的战舰停泊在玄武湖，不至于战舰打造好了就被倭寇把船开走。

这一次兵部动了真格，将尘封多年的永乐年间郑和舰队的宝船图鉴全都取出来了。郑和宝船的排水量和战斗力远远超过织田军，问题是，宝船的监造需要很多时间。这个时间里，明军需要顶住织田军的攻击，不能再让织田军突破苏杭防线，因此戚继光要修筑敌台是最佳的战略决策。

因为丹羽军的惨败，浙军可以得到约莫半年的喘息时间。冬季将至，天气阴冷，食物短缺，倭寇也将转入防守。舟山依旧盘踞着大量舟山海盗和丹羽军的精兵，因为水师处于劣势，收复舟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织田军已经在福建站稳了脚跟，做好了持续向舟山增兵的准备。

“大约春天一到，真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吧。从明年开始，便将与倭寇决一死战！”

人人心里，大概都已经有了个谱，回去之后就要赶紧加强水师的训练，在沿海修筑敌台，等待春天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