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功不信道:“戚将军切莫咽不下气,而选择跟倭寇硬拼!此时放弃墨水河我们可以毫无损伤地回防即墨城,再拖倭寇五十里,倭寇大军追击中炮火拖曳不及,定然队形散乱,认为胜局已定而四下劫掠,那时再分头击破……”
戚继光大声道:“我气得不是别的,我气的乃是悍匪与倭寇狼狈为奸,引倭入室,简直泯灭人性,数典忘祖!”
张元功无奈:“海盗原本起于海禁,本朝已然少了很多。但汪直所啸聚悍匪,原本都是死囚,无法无天,又哪有人性,更不会感念先人恩德。”
戚继光冷冷道:“此等伪倭,比真倭更加让人痛恨!但是!”戚继光一指倭寇的阵型,轻蔑道,“此等布阵,拙略不堪!以我阵前近观所见,汪直不过一介商贾,手下龙王众、倭寇皆是一盘散沙,充其量就是悍匪,根本没有擅长兵法、指挥作战的将才!”
张元功目瞪口呆,眼前倭寇气势汹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作战凶猛数倍于以往,心道,这样的倭寇是一盘散沙,布阵拙略?你从哪里看得出啊?
张元功劝阻道:“海龙王横行四海二十年,若没有惊人的实力,岂能让豺狼成性的倭人顺服。毛海峰和四海龙王皆杀人如麻,每次不登陆则以,一登陆定然掀起血雨腥风。昔日闽浙衙门设下圈套倾力剿倭,把俞大猷往死里逼,死伤过万,也没能敌过四海龙王其中之一,充其量打个平手。现在四海龙王聚齐,不宜硬碰,应当智取!”
此时眼看墨水河岸部署的墩台已经尽归敌手,倭寇前备队手持大栌并推,箭矢、火枪皆不能伤。明军阵前一马平川,再无险阻可以凭依。倭寇齐声高呼,向着明军发起了冲锋。明军一片惊恐,掉头就跑。
戚继光的嘴角却露出了期待已久的笑意,一声大吼:“破敌建功,就在此时!杀——!”
明军阵中吹响号角,奔逃的明军散去之处,出现了排列整齐的铁车。一面面带有“戚”字的军旗扬起,甲胄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汪直正要渡河,高高坐在巨人的肩头,忽然看到明军阵前起了变化。汪直倒也毫不意外,若是那么轻易就被打败,那就不是戚继光了。
“义父!”毛海峰在汪直身前拜倒,“海峰正要将胆敢忤逆义父的蝼蚁们全都碾死!不知义父唤海峰何事?”
“叫你来一起观战。”汪直一挥手,“和我一起坐在巨甲兵肩头,看个清楚吧。”
另外一个巨人将毛海峰捧上肩头,可以眺望对岸。毛海峰穿着重达千斤的甲胄站在巨人肩头,巨人竟毫不吃力。
毛海峰皱起眉头,明军在对岸堆起的这些墩台十分讨厌,阻碍了观战的视线。挖壕沟所堆起的土墩有一丈高,夯实又用石头砌牢,使得炮弹难以轰穿。说起来,土堆当真是阻挡炮弹最好的壁垒。
明军阵中忽然竖起大旗,铁车与甲士一起涌出,杀声大作。
毛海峰冷哼:“戚家军就是登州卫的精锐了。杀光戚家军,登州卫也就不剩什么了。其实整个明军也就没什么厉害的角色了,俞家军不值一提。”
汪直忽然问道:“车兵阵应该是这样的么?”
“没在意过。”毛海峰轻蔑道,“俞大猷的车兵阵,登州卫也在用。那都是巷战里玩的小把戏,不遇到甲士还好,遇到就全死了。我就奇了怪了,这种小玩闹的玩具,也能把织田家杀了三万人。说真的,泷川一益不会是遇到海啸沉船了吧?”
汪直皱眉道:“戚家军的车兵用的是铁车!”
看上去,这跟俞家军的独轮车可不一样,不但大得多,而且披着能够抵挡枪弹的装甲板。队形更是奇怪,要说这种铁壁车的作用是排成一排,让人过不来吧,现在看到的又不是这样的,铁壁车三辆一组,排成三角形,每组之间间隔非常大,根本没有并成铁壁。
“再结实的铁车,这又不是在巷子里,这么稀稀拉拉推出来,有什么用?”毛海峰不以为然。龙王众已经在中间打头,冲上去了。这种猛烈冲击的战术,是龙王众最喜欢的,撕裂对方的防线,倭寇大军就跟在后面将明军的阵营撕成碎片。
戚家军的甲士好像也从正面冲上来了,看上去倒也不光是之前的神武甲士,有了身披大铠的重型甲士。
“那是什么?”毛海峰忽然看到,那些甲胄厚重的明军甲士手里扬起了大扫帚一样的东西。
“扫帚?”汪直也忍不住念了一声。
自从龙王众退出登州之后,就很难再打探到登州卫的具体情报。特别是泷川军喋血登州之后,具体的战况经过居然打探不出来,全都是从戏文里得知。这戏从北唱到南,也全都是编的,家家唱的都不一样。最后严嵩父子从兵部手里讨要的情报,都没有关于戚家军作战的细节。
汪直只知道一件事很可怕,泷川军三万人,没有一个生还的。织田家派入登州的忍者,全部被杀。龙王众留在登州的暗垛,也被扫得干干净净。
两军交锋,毛海峰一瞬间瞪大了眼,惊骇莫名。
一名冲天而起凌空劈向戚家军甲士的龙王众,被一扫帚从半空捂下来,拍在了地上!铁车内外枪炮齐鸣,将冲在前面的倭寇割麦子一样轰倒。大橹组成的盾墙被炮弹掀翻,炮弹在人群中滚出一道道血路,将钢铁铸就的甲胄打得碎片横飞。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火光不停吞吐,硝烟从明军阵前腾起,将天地间弥漫成一团血盆大口的模样。
毛海峰大怒:“明军竟敢在车中暗藏火炮!跟我龙王众比火力!”
汪直沉着一笑:“舰上的重炮运不来,这边的炮车也推不到对岸,只能隔岸开炮。这就是明军的算盘,让我天下无敌的炮火没法发威。虽然十分好懂,但也很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