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和王思盈、尚明月一起坐在马车之中,这马车又宽大又华丽,即使穿着甲胄坐在其中也十分舒适。
戚继光回想当年,心中也不禁感概万千,喃喃道:“我已经坐上这么好的马车了,大明却还是如此艰难。”
王思盈道:“继光哥哥,王裕不是要当皇帝了么?我们一起,把贪官污吏都杀了!让王裕造大船,明军打到东瀛去,把倭寇全都杀光,然后我们再到关外大草原上去,把俺答汗也抓起来砍了!”
戚继光被她说得一愣,随即神往,继而哈哈大笑。
尚明月皱着眉头,心道,若是能说发兵就发兵,那可就太好了。大明几经天灾人祸,至今没有余力攻打近在关外俺答,何况东瀛要漂洋过海,说不定一阵风吹过来几十万大军就翻船死光了。这两个人都是简单粗暴的性情,哪晓得国事艰难。
戚继光对尚明月意气风发道:“怎么,公主不信么?”
尚明月扭过头,乌黑的长发下露着一截白皙如玉的脖子,柔声道:“我是想,就算有那么好,还不是要你去出生入死。若果真那样事事都要你去拼命,我宁愿没那么豪气。能把倭寇杀光,都已经是一辈子的愿望了。攻打俺答,还是叫李成梁和宣大总督去吧,总不能天底下所有的功劳都被你占去。”
戚继光哈哈大笑,这可也是。
马车忽然一滞,搞得三人都往前一晃。车窗外京营官兵驱散围观百姓,把戚家军也挡住了。
戚继光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朱钰悄声禀报道:“严世藩带了许多朝廷官员,在城外迎接太子还朝,把路都堵住了。太子到现在都没能进城去。”
戚继光一下子就炸毛了,严党的气焰这也太嚣张了吧?
戚继光从车里出来,大踏步往前走。只见城门口一片朝廷官员跪在门口,六部俱全。说是恭喜迎接,实际上却是在刁难。
戚继光大吃一惊,这不几乎就是整个朝廷文武百官全来了么?
尚明月也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攥紧了玉手。
王思盈惊道:“严党怎么会如此厉害?不是张居正和高拱的势力都已经压过严党了么?”
尚明月脑中灵光一闪,惊呼道:“圣上病重,不能临朝了!张居正和高拱也就没了靠山!内阁一被架空,朝中便瞬间又成了严相父子的天下!”
朱翊钧首先要挨个向每一位大人还礼,还要被礼部官员挑剔车马依仗,不得穿甲胄进宫,要沐浴更衣,还要去白马寺为圣上祈福。
朱翊钧被人指挥的头都大了,魏忠贤急得向热锅上的蚂蚁,要先回宫,却无法进城。他是宦官,在如此可怕的文官集团面前说什么也不管用。
一个身穿朝服的独眼男子慢吞吞走过来,一耳光将魏忠贤扇翻在地。魏忠贤捂着脸,就像老鼠一样一声也不敢吭,从那独眼男子拳打脚踢之下逃走。
那男子的官职并不高,站在百官之后,却嚣张异常,定然便是严世藩了。
张居正冷冷瞪着严世藩,严世藩却毫不在乎,拱手道:“张大人为朝廷奔走经年,实在是辛苦了。还是先回家歇息吧。”
说话的口气,竟好似他就是朝廷一般。平素对张居正阿玉奉承、百依百顺的官员,此时都一眼也不瞧张居正。
戚继光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才明白严党的可怕。严世藩自然是专门来向朱翊钧发难的,刺客既然杀不死,那就让你晓得,朝廷里谁说了算。只消看这听命前来的百官人群就让你知道,张居正不算什么,高拱也不算什么!到了关键时刻,大家还是要乖乖听严相父子的话,这朝廷,还是严相把持的朝廷。
朱翊钧一边被迫和前来问安的官员们回礼答话,一边脸色十分难看。若是自己并非戚家军护送,此时多半已经横尸路中。这时百官又是来干什么的呢?自然是为太子收尸,然后振臂高呼,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圣上病危,就请立某某皇子为太子吧!
面前的官员却一个个嘴上说着:“太子旅途劳累,但是礼不可废……”
朱翊钧真想把他们挨个砍死,这些披着人皮的狼!满口仁义道德的畜生!他们是想把自己拖到父皇驾崩么?
戚继光率领戚家军走上前,立刻有官员厉声喝问:“边军进京,你们想造反吗?”
戚继光拿出魏忠贤带来的密旨,大声道:“登州卫甲士奉旨进京,接受吾皇检阅!”
对方却毫不在乎道:“胡说八道!就算是真的,内阁和兵部没有见到这样的旨意,草拟的圣旨算不得数。尔等在十里外扎营,听候兵部宣调吧。”
忽然城门里面传来马蹄声,大学士高拱手捧圣旨飞身下马,大叫一声:“圣旨到!宣太子朱翊钧和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即刻进宫面圣!不得有误!”
说完一群金甲武士从高拱身后涌出,强行将百官分开,为朱翊钧和戚继光打开一条通路。
高拱看也不看严世藩一眼,直接伸臂把朱翊钧和戚继光让过去。朱钰带着戚家军如狼似虎分开人群跟在后面,将之前挡路的官员一把推得满地乱滚。
严世藩似乎也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笑吟吟在高拱身后看着他们经过。
戚继光和目光和严世藩相对,那一刻便似是虎狼相争,彼此都咬紧了牙,双目凶光毕露。
严世藩明白,要干掉太子就必须得先干掉戚继光和这些登州甲士。戚继光也同样明白,眼前的人就是大明朝最大的毒瘤,严党的主宰者,串通倭寇内应俺答、刺杀太子的幕后黑手。
但是一切,都只能是相互瞪一眼罢了。
严世藩打着迎接太子的名义,纵然心知肚明是在示威刁难,但是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就算是皇帝也拿他们父子没有办法。
然而当尚明月跟在戚继光的身后经过时,严世藩的表情瞬间僵硬了。尚明月看也不看他一眼,高傲如一轮明月,在戚家军的簇拥下进入城中。严世藩一脸错愕,恼怒中忽然心底同时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当高拱和戚家军全都消失在城门内,严世藩露出了饿狼一般狰狞的笑容,狞笑道:“戚继光,你的人头将是我最大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