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武田军坚守不出。上杉军也同样。

每日从妻女山中传来悦耳动听的鼓声，上杉谦信仿佛每日都在玩乐。到了晚上，就轮到武田军，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

所有前来观战的人都被搞蒙了。第四次川中岛合战，这个战况实在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不管是上杉军和武田军，其行为都与平时大相径庭。看上去，就像是两家在联欢。

秀吉脸朝下趴在树上呼呼大睡，屁股高高撅起，真的像个猴子。

这样的战况还需要持续多久？该不会大家粮草吃光，就各自打着小鼓、跳着舞回家了吧？

然而所有的人心里都清楚，绝对不会那样的。

九月九日，重阳佳节，黄昏时分。

谦信和直江兼续一起慰劳了将士之后，在山头找到了戚继光。戚继光踏着山石，眺望着海津城。

觉察到戚继光身上散发出的杀气，直江兼续将玩笑的话咽回了肚里。

谦信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要来了？”

戚继光点点头：“立刻传令，停止饮酒。今晚有夜袭，做好全军突击，与武田军一决雌雄的准备！”

兼续惊道：“你怎么知道？仅仅靠猜测，武田信玄要等到十日出击么？”

“炊烟。”戚继光道，“武田军的炊烟比平时要多。他们准备了两日的干粮，这是在做全面出击的准备。”

“但是，今天是重阳节啊？”兼续不解，多做一些饭菜很正常吧？

戚继光一巴掌拍在兼续后脑勺上：“笨蛋！就是因为你这样想！”

直江兼续叫道：“所以我问究竟是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肯定！”

戚继光森然一笑，露出了属于捕食者的狰狞面孔：“因为日子到了，他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就武田信玄这个程度的心性，还想跟本将军斗法！”

直江兼续打了个寒颤，果然你才是更加狡诈的那头恶虎啊！

谦信红着脸笑了起来。腹中微微绞痛，但是谦信觉得自己还可以战斗。穿上毘沙门天甲胄，合拢面甲，两个一模一样的毘沙门天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起挥掌高呼：“灭掉武田信玄就在今日！”

夜半时分，海津城的城门悄然开启，武田军摸黑出城，没有一个火把，兵分两路。高坂昌信、马场信房、真田幸隆等率一万两千人的别动队绕到妻女山后，准备夜袭妻女山。而武田信玄则率领八千人的赤备队悄悄在山前的八幡原排兵布阵，准备伏击从林中逃出的上杉军。

漆黑的山林中，秀吉瞬间睁开了眼睛，夜袭！武田军的大部队从他这一侧山麓绕到上杉军背后发动进攻了！在重阳之夜忽然遭到夜袭，上杉军若是毫无准备的话，定然会被一举击破本阵的吧！若是发现得快，立刻撤出山林，到八幡原重整阵势，说不定还可一战。

漆黑的密林之中爆出了火光，惊呼声伴随着大炮的轰鸣，火铳喷吐着火舌像爆豆一样密集响起。整个妻女山回荡着猛烈的厮杀声，甲胄的碰撞声、钢铁的交鸣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嚎。

从上杉军构筑的临时城寨中传来坚定的咏念声：“恶人正机，杀生成佛！”

这是支持上杉家的里高野僧兵，口宣佛号，悍不畏死地发动攻击，同时持有十分精良的里高野明王甲胄。即使是剽悍的武田赤备队大将，面对明王甲胄也要陷入恶战。

秀吉闻到了血腥和死亡的味道，双眼被这大战的气氛引得彤红，是的，这就是最顶级的死斗的味道！这味道可以让人恐惧，也可以让人强大！秀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嚎叫。

一个武田军的士兵一惊，什么人？！抬头看时，一杆长枪从树上当头刺下，穿入口中，将人挑起。

秀吉轰然落地，哈哈大笑：“让我也顺便开心一下！”

“你这混蛋！不是织田家的人吗？”一名武田赤备队的甲士怒喝着，手中抬起一门短粗的小炮，对着秀吉接连轰去。

隆隆炮声接连响起，秀吉的身影却如猿猴般瞬间闪到树后。大树被轰得七零八落倒下，树梢的瞭望台也劈头盖脸砸落。武田家的武士完全跟不上秀吉的速度，刚把手中的小炮丢掉，惊呼声中，秀吉忽然又从另一棵树的梢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电般刺落，一枪将武士坚固的甲胄刺穿，长矛穿喉而过。

秀吉咆哮着：“你们这些废物！明明是名震天下的武田赤备队，为什么不走得快一点儿！你们是不是想躲起来！”

现场刹那间血肉横飞。

女忍者躲在树梢的阴影当中，窥视着战况。这支可怜的小队，落在最后，却遇到了秀吉这个疯子。发狂的秀吉，就像是一只钢筋铁骨的大猩猩，有着恐怖的敏捷和力量。

天光乍亮，秀吉喘着气，满地都是被撕裂的尸体。

“唔？”秀吉忽然爬上大树，凭高眺望，一声惊呼，“什么？”

女忍者也忍不住跃了上去，手搭凉棚望去，只见八幡原上，风林火山的战旗迎风飘摆，骑着高头大马的武田赤备队列在妻女山下。

秀吉恍然大悟：“啄木鸟战法！”

女忍者不解。

秀吉道：“上杉军出其不意占领了妻女山，是早有准备，定然在山中营造了坚固的城寨，武田赤备队的骑兵难以发挥优势，这和武田信玄原本出兵时的攻城战打算不一样。因此武田军不敢贸然进攻，一直试图引诱上杉军出来。”

“但是上杉家并不会中计，武田军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上杉军就像是深藏在树干中的虫子，牢牢盘踞在妻女山中。为此，武田军打算突击背后，深夜中使得上杉军摸不清兵力，以为武田军已经倾巢出动，仓促遇袭，就会退到八幡原决战。”

“然而武田信玄已经率领精锐在八幡原严阵以待，这就是啄木鸟会做的事情，对于藏得太深够不到的虫子，就跑到后面去敲树干，把虫子吓得逃出，再从正面一击。然而，不管是上杉军逃出，还是不逃出，都只有败北一途。若逃出，就正中下怀。若不逃出，武田军以优势兵力前后夹击。”

秀吉的神情惊骇万分：“若是我面对武田信玄，现在便死定了啊！”

“这么说，是上杉军的败局了？”

秀吉道：“很遗憾，从激战的情况来看，结果定当如此。如果要恐吓对手，就要将恐吓进行到底。武田军的夜袭，任何人都会以为是倾巢出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