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刚刚那呼噜声停了那么一下。”老三有些迟疑地说道。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六笑道:“老三,三哥!你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翻个身的功夫,一口气没上来,停那么一下也不奇怪。再说了,没听见那小子现在睡得多香吗?”
“也是!”老三听了听,摇头叹到:“这也算是让他临死前睡个安稳觉了,他三爷待他够好了!”
“哈哈,老三。咱现在还等什么呢?”老六问道。再等等,天都亮了。
“再等等,再等半个小时,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那时候黑皮轮完最后一班岗,更保险!”老三靠在墙上,一边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一边说道。
林腊及在院子里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黑皮也就是禁卫军的俚称,这两人原来是在等这个。也是,虽然禁卫军不怎么巡逻,但万一听见了打斗的动静,寻了过来,他们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虽然在轮岗下班之后,也有被发现的危险。但按广平府令,禁卫军不在岗时,不得着甲胄。一群穿着甲胄的禁卫军,和三两孤身前来、不着甲胄的禁卫军。哪个更好对付,不言而喻。
好了,戏也该开场了!
林腊及从酒窖取出一瓶酒,坐在院中,看向院门。
“好了!走!”
看着府长署最后一丝亮光熄灭,老三沉声道。
二人纵身一跳,双脚轻轻在院墙上一踏。黑衣飘飘,与黑夜融为一体。
“诶呀,我艹!”
二人刚落地,随着咣当一声,老六身子一矮,一屁股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下意识怒骂出声。
“嘘,你他妈小声点!”老三闻言,赶紧招呼道。
“他妈的,这小子怎么把水桶贴墙放着?”老六伸出手,往屁股底下一摸,滑腻腻的。这是水吗?怎么感觉手感不太像?闻了闻,微甜的草药香。有些熟悉,但这是什么呢?
想着,老六伸出舌头轻轻在手指上舔了舔。
“呸呸呸,黏不拉几的。又苦又涩,什么个玩意儿?”
水桶?
闻着这味道,老三也有些熟悉。
怎么像……香夜草?老六吃了?
老三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脚尖湿漉漉的,鞋子应该是被打湿了。
“这是我为二位准备的第一杯好酒!酒杯已备好,二位与小子小酌一杯如何?别让人说我待客轻慢。”
二人还没来来得及多想,就听一声极为洒脱的轻笑声传来。
“什么人?”
二人齐齐变色,老三直接出声喝道。
院子里怎么会还有其他人?姓林的那小子?不可能!明明还听见他在房里打呼!
老三心头万千念头闪过,满脸的不可思议。寻声望去,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又听一声笑。
“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不是在找我吗?”
林腊及轻笑道,手指一弹,一缕元气射出,摩擦在梁下灯笼的蜡烛芯上。
烛光摇曳,院中那两道穿着夜行衣的身影再也无法隐藏。
老三藏在面罩下的脸微微变色。
二人正面,演武场一侧,一白衣男子斜躺在台阶上,一手端着酒壶,往嘴里灌着。晃荡着腿,连正眼都未曾看上两人一眼。微微眯着的眼中,满是不屑。
云淡风轻!
虽然面前这青年看上去年岁尚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威压,就如一个寻常人一般。
但老三心中,却是极为警惕,隐隐还有些不安。
这怎么会是寻常人?大半夜的,不管是哪个正常人见了有贼人入室,难免都会有些惊慌。但面前这人却是如此淡定。况且这离府长署也就三五分钟的脚程,只要叫上一声,肯定有黑皮中的强者来援。
他没有,居然还在喝酒?
强者!
肯定是个强者!
“哕……”
老三眼睛眯了起来,浑身上下紧绷到极点,手轻轻覆上了腰间的刀柄。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完全不加以压抑的呕吐声,脑中紧绷着的弦又紧了几分。
他出手了?
怎么会?
什么时候?
老三愣了愣,有些警惕地扭头看去,右手紧紧抓住刀柄,唯恐眼前这青年突然发难。瞳孔一缩,眼前的一切有些出乎意料。纵使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眼前竟然会是这幅场景。
老六扶着墙,已经吐得不成样子了。身边两个打翻的木桶,里头土黄的固液混合物淌了一地。墙边上,还有四五个未曾打翻的木桶。
两人就如同站在化粪池中一般。
真是粪桶?
之前想到香夜草时,老三心中就隐隐有些怪异。眼前这一切无疑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老三面色一紧,连忙往一边撤了几步,那沾了粪水的脚用力地在草皮上蹭着。黢黑的鞋面上,沾着些许黄。
老六吐得整个人都有些萎靡,呕吐物中隐隐泛着青绿色,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但还是不见停,也根本就停不下来。
我刚刚干了什么?
我是不是舔了?
哕……
“就算你是高人!杀人不过头点地,直接杀了便是?为什么要这么折辱我兄弟?”老三看不下去了,再看自己也快吐了。
高人?
林腊及心中暗喜,诸葛老爷子,谢谢你啊!你这空城计真好使!明年七月半,我给你烧纸钱!
既然是高人,那就要做足了高人的样子。
林腊及又饮一口酒,不羁笑道:“你是叫老三吧!深更半夜来我府中做客,杀人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我特意取了院中的陈年佳酿,每一滴都是由五谷酿造。如此待客之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居然还说折辱?真正的折辱,应该是你们兄弟二人在院外时,我便出手击杀。”
说着,林腊及打了个响指,房中那微鼾声瞬间消失。
老三瞳孔一缩,嗓音有些许沙哑:“这是分身?”
分身?
那是什么?
林腊及心里一愣,面上却没有展露半分,又饮了一口:“你猜!”
老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想了很多这高人的回答,怎么都想不到是这两个字。
我猜?
我能猜到我还问你干什么?
“肯定是了!”老三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似是衰老了许多,连腰都有几分佝偻。
“能让前辈用如此大的力气,引我二人入府,老三我认栽。”
那边,老六实在是没东西吐了,面罩下露出的半张脸已经是苍白一片。擦了擦嘴,似是不甘地看了林腊及一眼,但却不敢再说什么。
方才老三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微微扬起头,他不想再看见地上这些东西,一点一滴都在提醒他,刚刚干了什么。
林腊及看着这老六的样子,心里其实也是有几分怪异。
大陆上,有一种草叫做香夜草,价格极为低廉。本来没有什么特殊味道,但加在粪尿污水中,便能将那股臭味很好的压下去,甚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而且肥力也会略有增加。因此,这香夜草在大陆上算是广泛流传。谁也不想闻那臭烘烘的味道。
本来林腊及只是想着,反正这粪水也没什么味道。弄几桶放在他们刚刚藏身之处的正对面,弄他们一跟头,恶心恶心人。这种溜门翻墙的人,肯定会找最近的路,没有谁会绕着墙先跑一圈再翻。
而且就算没弄到也没什么损失。
但真没想到,不仅弄翻了,还弄翻了两桶。
不仅弄翻了两桶,还一屁股坐上了。
坐上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舔了?又苦又涩,这玩意儿味道能好才奇了怪了。
我去,我让人吃屎了。
我可太能耐了。
林腊及心中暗笑。
“要不要与我共饮几杯?”林腊及决定要将这高人假装到底,手一挥,两个小酒杯如同被无形大手托举着,飞到了老三二人面前,到二人面前时,杯子猛地一颤。
二人心头也是跟着一颤,生怕因为这酒撒了,面前这高人因此发难。连忙伸手接过了杯子,面如蜡色。
操控元气,这起码也是腾云境了。
家主啊!你坑人啊!
不是说就一个刚开窍的小子吗?
两人暗暗叫苦。
林腊及低下头,端起酒壶,以手覆面,喝了一口。因为手的遮挡,显得有些瓮声瓮气:“二位,喝!”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极为复杂地喝下了这杯酒。
谁也没有注意到,当然也注意不到。他们心中的高人,被手遮住的脸以是一片苍白,嘴角还挂着一抹血迹。
什么腾云境,这不过是一些小手段。御风鸡,双翅能御风,指尖大小的翅膀便能托举起两个拳头大的身子缓慢飞行。没什么杀伤力,但肉质鲜美,用来做烤鸡是一绝。
也是个废柴技能,林腊及费了全身力气也不过勉强能托举起着两个小杯子罢了,纵然如此还是元气不接,颤了那一下,还遭了反噬。
所幸隐藏地极好,没有露馅。
微微吐纳了几下,林腊及的脸色就重新恢复了红润。放下酒壶,叹到:“既然你二人饮下了我的酒,那我们也算有缘。本座也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一人留下一条手臂,此事作罢,你们二人离去。今夜之事,我不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