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听闻志通所言,安慈并无讶异,反而有所释怀,似是藉此想通了什么。
“难怪近年来江宁一带异事颇多,想来是黑壤动荡,不少志异怪谈中的事物因此凝聚了形体,在外作乱。”
尤其是迷龙之流,本来在记载中就与阴世有关,如今栖霞寺不堪镇压,彼辈得了黑壤泄出的气机,便有了承载,近似于淫祀野神之辈。
日后若有机缘,未尝不能一步登天,自幻想踏入现实。
“若是如此,二位不妨向五司求助。”
安慈笑意温和,开口指点志通他们。
“五司在全国各地都设立有下属机构,与公安机关多有合作。由五司牵头,便可对此类事件进行摸排,进而顺藤摸瓜,找到那迷龙所在,甚至可能的幕后黑手。”
要说无人干涉,那迷龙乃自然而生,借助黑壤气机影响于人心思绪中凝聚形体,安慈是万万不信的。
类似迷龙之流的事物也不是没有,比其名头更大的也不少,但为什么不是其他,偏偏是这迷龙得以蕴灵显化?
黑壤乃是无智无识之物,定是有其他人刻意引导了。
“那便拜托五司了。”志通受其点拨,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遂向石姓男子道。
“此乃五司职责,便是志通师父不说,我们也会去办的。”
石姓男子颔首,知道自己来到栖霞寺的意义便在于此,既是代表国家见证安慈净化黑壤,也是为了解决这一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他自口袋中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片刻后便有一名精干男子到来,对志通道:
“两位师父的来意我们已经知晓,市公安局、法院、监狱那边也都联系好了。所有因赌入罪量刑的人员名单悉数在此,请两位师父签字。”
他自随身的公文包掏出一枚硬盘,志通接过后又在一份借阅文件登记表上签下了法号,交给志常后便对安慈道:
“多谢大和尚指点,贫僧便不多加叨扰了。今日之事,亦不会随意外传。”
“阿弥陀佛。”
安慈口颂佛号,注视着志通二人离去,忽然对石姓男子道:
“石施主以为,志通和志常来此,是有意还是无意?”
石姓男子嘿然一声:“他们方才不是说了吗?乃是受终南山陈真人所托,为寻迷龙而来。
“哪怕这二人不知晓,大师真觉得终南山会不知道?
“而法门寺那位澄观法师相传已修得六神通之一的天眼通,他会放志通两人下山,想来对之后种种发展亦有预料。
“潭深鱼聚、树高招风,其中道理,大师若是不知,又如何将其只列为中上之策,弃置不用?”
安慈失笑,旋即坦然道:“不过仍旧怀有一丝期望罢了。”
石姓男子深深看了这位老僧一眼,却无法窥破其人心思,只好另起话题:
“大师打算何时开始?”
“浴佛法会将近,四月初八那一天也是佛门念力最为活跃的一天。”安慈回答道,“正可借机行事。”
“我会汇报给上面的。”石姓男子点点头,旋即大踏步离开。
“阿弥陀佛。”
山中禅音阵阵,老僧微笑拈花。
若菩萨愿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己心弥陀,唯心净土。
既然如此,又何须向心外求法?
……
志通与志常离了千佛岩,往栖霞山下行去,一路上气氛沉凝,后者心中疑惑满满,见师兄似在思索,却又不好出言。
终于,到了山脚明镜湖畔,志通终于长出一口气,似雷鸣龙吟般在空中响起,湖水万波相随。
不少游客抬头望天,以为有飞机航过。
“师兄?”志常看向志通。
“无妨,不过是心有所感,自安慈法师的话语中得了些许领悟。”志通笑着点头,“安慈大和尚不求身外净土,是因为他心内有法;同理,若要参得加持成佛之妙,也得内外相应方可。”
他本就在理具之境停留多年,如今因安慈行为有所触动,自然窥见了一缕灵机,有了更进一步的希望。
“内外相应……”志常闻言似有所悟,喃喃自语。
二人离开栖霞山,在那精干男子的带领下于一处招待所安顿下来,而后便借了台电脑,将硬盘插入,浏览起内中信息来。
“仅去年一年,江宁公安机关共侦办大量赌博桉件。”志通看过后不由啧啧称奇,“赌博还真是一门暴利行业啊。”
“博戏之事虽不入五戒,但亦为我佛门所忌,《长阿含经》中有载,损财业者有六,赌博正是其中之一,其又有六失:财产日耗、虽胜生怨、智者所责、人不敬信、为人疏外、生盗窃心,乃恶行之一,位在四结行之后。”
志通闻言开口。
四结行,杀生、盗窃、淫逸、妄语,正与欲、恚、怖、痴一一对应。
“这些人设赌获利,看似损人肥己,实际是自损损他。”
“师兄觉得这些人中,能找到迷龙的踪迹?”
“迷龙身为阴间赌神,如今化生诞灵,却依旧被《子不语》中的相关描述所限制,诱人行赌。”志通注视着屏幕上的一个个名字,“因此,我们从那些之前未曾涉及过赌博,却突然有了不良嗜好,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的人身上下手,有很大可能追索到迷龙的踪迹。”
陈真人之前也是采用类似方法,确认了迷龙传闻的真实性,志通如今自然可以按图索骥。
“这样说来,这个陆平倒是嫌疑很大。”
志常敲了几下键盘,将屏幕侧过,向志通展示了一条犯罪记录。
陆平,男,某公司销售经理。江宁警方在2012年10月接到报桉称其人涉及诈骗、侵占公司财物等违法行为,涉桉金额高达六百余万元。
于半月前被抓获,其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据其人交待,他是在某个赌博网站上进行博彩,先后共投入五千余万,有时候一局便会砸进去上百万。
“他以前有过类似行为吗?”志通皱眉,在借阅的整部卷宗中,这个陆平的严重程度都是名列前茅的。
“好像没有,是从一年前开始,突然沾染了赌博的恶习。”
志常检索了一下,没有发现类似记录。
“走,去实地拜访一下这位陆施主。”志通言简意赅道。
二人出了招待所,拨通了那名精干男子留下的电话号码,稍过不久便有一辆军绿色吉普驶来,司机正是精干男子。
“两位师父打算去哪里?”男子客气问道。
“贫僧和师弟欲往监狱一行,与这位陆施主交谈一二。”
志通双掌合十。
“不用去监狱,”那男子翻了翻打印出来的卷宗,笑道,“他半个月前才被抓获,法庭宣判更是过去不久,现在还处于上诉期内,没到收监的时候。二位若想找他,只需去看守所即可。”
“那便有劳施主了。”
志通了然,旋即和志常上了吉普,车辆启动,往江宁看守所驶去。
……
塔云山顶,方丈小庙。
一只黄莺飞入,频啼几声,便化作一枚纸鹤落入道人掌中。
王景吹了口气,那纸鹤便随风散解,露出信笺原貌,正是陈真人传来的讯息。
“栖霞寺安慈大和尚邀请佛道各家前去观礼,参加浴佛法会?”
道人笑容古怪。
看来对方是察觉到了万寿宫中某些人的心思,干脆彻底掀了桌子,要将此事广而告之。
这样一来,反而让某些别有心思之人束手束脚,无法继续先前所为。
见不得光的谋划一但在事成之前被暴露出来,只能不攻自破。
“倒是一着妙棋。”王景笑叹一声,“难怪他们要派我观礼,想来也是郁闷得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