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寄出论文后,莫林浑身舒展,感受到了一种语言难以形容的轻松。
但与此同时,他也有点内心空荡荡的感觉。
回想前面几天那种生活作息规律、动力十足的状态,着实有些让人怀念。
很忙,但又很想有新的事情可以做。
莫林使劲摇晃脑袋:“我该不会是喜欢上写论文了吧,不行不行不行,这种爱好实在太扭曲了……”
他决定这一整天都不再去想有关论文、有关学术的事情,上午去市中心的博物馆和美术馆接受了一次艺术熏陶,欣赏了一下当前时代还很流行的印象派画作。
午后,他卡着时间,来到皇家大道56号,劳埃德医生的心理诊所。
皇家大道寸土寸金,劳埃德医生的店面并不宽敞。进门后,莫林看到负责接待的助手是一位容貌相当耐看的黑发少女,样子不过十五六岁。
“她是个外国人。”莫林心想,少女的五官轮廓与绝大多数狮心女性都不太一样,线条更加柔和。
“您好!”黑发少女展露出微笑,从接待桌后站起来,“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
“那您可能需要等一下,劳埃德医生正在出诊。”
嚯,生意这么好的吗?莫林点点头,坐到旁边的皮沙发上,随手抄起一张早报
黑发少女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您是来就诊的吗?如果是的话,麻烦先把病历卡填写一下吧。”
她的狮心语说得很好,完全听不出口音,应该是在王国境内接受的教育。
“好的,你回去坐着吧,我写好给你。”莫林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少女刚想转身,看到莫林·朱利安这个名字后,立刻走不动路了。
“您……您就是凛冬贤者!?”
“……我是凛冬学院的学徒。”听别人当面说出“凛冬贤者”,感觉不是一般的尴尬。
“实在抱歉!我刚来白河城,居然没认出您。您先坐一会,我这就上去告诉劳埃德医生。”
莫林今天出门没穿法袍,因此对方一开始没认出自己是法师。
小姑娘楼梯上到一半又返回来:“您叫我格丽塔就可以了,劳埃德医生是我叔叔,刚才真是失礼了,请您原谅!”
“没关系……”莫林听觉得这女孩实在有些过分客气。
半小时后,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她双目有神,面露微笑,治疗效果看来非常不错。
妇人从身前经过时,莫林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一丝法术的波动。
“嗯?她是施法者?不对,这不是施法时的那种法术波动,更像是某种维持法术时的余波……负责治疗的劳埃德医生是施法者?”
格丽塔朝这边点了下头,莫林随即齐声走上二楼。
二楼走廊一侧是劳埃德医生的办公室,走到头则是诊疗室。
他推门而入,坐在高背椅上的劳埃德转过头来。
“欢迎,朱利安先生!我感到十分荣幸!”
“您好。”莫林走过去跟他握了握手。
西蒙·劳埃德30岁左右,黑发梳理地一丝不乱,鼻梁笔挺,童色深蓝,一把浓密的络腮胡子叫人过目难忘。
“请坐吧。”他平摊手掌,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我猜您应该不是来找我诊疗的吧?”
莫林坐了下去,没有隐瞒此行的目的:“是因为艾斯缇神官的事。”
“啊,艾斯缇神官……”劳埃德没感到意外,“她的眼睛怎么样了?”
“不太好,仍然处于失明状态。”
“嗯,艾斯缇神官她……显然有些隐私不想向我透露,我能给出的建议也很有限,十分抱歉。”
“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有办法医治她,只要她把自己的情况全部透露出来?”
“不,不能那么说。”劳埃德站了起来,走向窗前,“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喜欢当谜语人是吧……莫林稍微调整坐姿,改变谈话策略:“劳埃德医生,听口音,您应该不是狮心人吧?”
与格丽塔不同,劳埃德吐字明显生硬,带有很明显的大陆中部口音。
“的确不是。”劳埃德回过头来,朝莫林笑了笑,“我是圣颂城人,在那里长大,念的也是家乡的大学。”
对莫林来说,圣颂城遥远却不陌生。
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大都市是双河帝国的首都,坐落于宽阔的努维斯河畔,享有音乐之都的美誉。
“您大学时候念的就是精神病理学?”
“不,我考进博尔霍夫大学时,还不存在所谓的精神病理学专业。我最开始读的是医学,博士阶段才开始转而研究神经病学,毕业后又对心理治疗产生了兴趣。”
“这些名词,我实在有些区分不开。”莫林坦然道:“神经病,精神病,心理疾病,这三者的区别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谈起自己的老本行,劳埃德医生坐了回来:“神经病人能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并且会积极寻求治疗;精神病人则根本分不清现实和臆想。至于心理病症,你可以简单理解为还没有引起组织病变的轻度精神疾病,经过心理疏导,配合药物治疗就可以痊愈。”
“原来如此,”莫林点点头,“那您的治疗过程,也是心理疏导配合药物吗?”
“不,我很少借助化学药剂!”劳埃德越说越兴致盎然。“我的疗法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很有独创性,很先进的!”
“了不起,具体是什么疗法呢?”
“梦境!朱利安先生,通过梦境进行诊疗。人是会撒谎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撒谎,大部分谎言甚至是无意识的!人类并不会诚实透露出内心最深层的欲望和秘密!朱利安先生,您会吗?”
“不会。”穿越者莫林斩钉截铁地答道。
劳埃德医生停顿了两三秒:“你的诚实让我感到意外。是的,确实是这样,所以就算诊疗室布置地再怎么温馨,主治医师再怎么受人信任,患者终究不愿把所有的心里话说出来!你们国家那位大文豪有句话,用狮心语是怎么说的来着……”
“世间为舞台,冠笄皆伶人。”莫林替他说了出来。
“对!说的多好啊……世上的男男女女都是带着面具生活的,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在梦中。
“梦境是不会骗人的,人类梦中的影像,通常都代表着清醒状态下的欲求。病人并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将梦境说出来的时候,也不会怀有相应的顾忌。
“我的治疗方法,就建立在对病人的催眠和对梦境的解读上。患者只需在我这里睡一觉,然后向我复述一遍梦境,我就能给出有效的建议。”
莫林没有说话。
作为穿越者他很清楚,在缺少超凡力量干涉的情况下,所谓“催眠”不过是一种江湖骗术。在地球上,“催眠术”只在一些国民平均智力较低的国家有大量拥趸。
即使依靠药物让人睡着,也不见得就一定会做梦,做梦了也不见得会记住。
试探到此结束,他提高音量,突然发难:“那么劳埃德医生,请问您隶属哪个学派呢?”
劳埃德愣住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无法再用任何借口敷衍时,便平静地笑了笑。
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两页纸,递给莫林一页,接着又递上来一支铅笔。
莫林迅速会意。
要有来有往。
刷刷刷,二人同时书写,随后交换书写内容。
“因果之树……”劳埃德沉吟道,“你们果然没有灭亡!”
莫林则看到了“彼岸之湖”这个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