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的嫁妆是有打算的。

听李姨说，郑夫人临去的病中还牵挂着父兄，牵挂着郑家军，这些嫁妆她本想全部捐与郑家军，只是，那时的她已做不了主了。

郑家满门死于北戎人之手，如今尸骨还在雁门关，听说还是幸存的将士们凑了钱草草安葬，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林清瓷本想先是将他们厚葬一番，还有郑家军，在战争中受了伤、缺胳膊少腿、不能同常人般劳作的老兵也要妥协安排，给他们养老。

因为丢了雁门关外的几座小城池，皇上不喜郑家军，军费也一再削减，加上郑家军没有人在朝中，因此层层盘剥后，到将士手里月俸不足一两，这可是他们的买命钱。

既然挂着郑家的旗号，自然也是要补偿他们的。

养军是件极大的花销，所以她能做的有限，不过是尽自己所能。

可即便这样，将郑夫人的嫁妆算尽，也只是为他们添件冬衣，一月加次富裕些的肉餐罢了。

当然，她预留了一部分给李流珠，李流珠是郑夫人身边的人，忠心可鉴，自然不能亏待了她。

边关的将士还在过着喝稀粥吃馒头的苦日子，这郑夫人名下的店铺竟胡乱将东西送人了！

林清瓷走进去一看，那公子看中的是一尊通体流透的玉观音，很难遇上这么好又这么大体积的玉，又凋工精湛，连林清瓷这种外行人都看出来了。

那玉观音温润和善，脸上还挂着普度众生的温和笑意。

“怎么，这位公子买这尊上好的玉观音竟不用一分一毫的钱吗”林清瓷故意问着。

“去、去、去！我自己家的店，我想怎么卖就怎么卖，你是谁，管得着吗”掌柜的嚷嚷道，转脸对那位华公子一脸讨好“这些个穷酸玩意儿，就是看不惯尊贵人家，华公子您别在意”

林清瓷衣柜里没两件衣服，皇上、五皇子赏的又太隆重了，万夫人给的又太艳俗，林清玉那件，因为有不好的回忆，她并不想穿，林清玉其她的衣服，她没要。

翻来找去，便只有林尚书接她回来时在刘知县府里换的那身了。

毕竟是永州的衣物，比不得盛京，且这掌柜每日见的都是华服锦袍的贵人，自然觉得林清瓷这身寒酸。

倒是那位华公子，见了林清瓷的清雅绝美的脸蛋，眼里透着色相。

他不爱去那些个宴会，不愿意守那些个规矩，比起那些名门小姐，他更喜欢那些放得开的青楼女，所以便不认识林清瓷。

他故作斥责掌柜“你这掌柜怎么说话呢，这位小姐也是客人，对客人要有对客人的态度”。

他转脸故作温和地对林清瓷说“这位小姐，你不知道，我是华荣国公府的二公子，这观音是要献给太后娘娘的，故而这位掌柜的不收钱。”

他姑姑华贵妃不知为何得罪了皇上，正想借着讨太后的欢心来博回皇上的宠爱，太后信佛，所以他专门为姑姑选了尊上好的玉观音。

他又看了眼林清瓷，故作风流地摇了摇扇子，满脸大方地道“小姐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便记在我账上，由我送予小姐，如何”

“如此，便多谢公子了”林清瓷回之浅澹一笑，迷得华二公子找不着北。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全都给我包起来”林清瓷纤纤素手指着看起来价格便很高的几件。

那华二公子听了，一脸的尴尬，这些他东西，他怕是买不起的，他原以为这位小姐碍于羞涩不敢要，便是胆子大一些的也只敢挑些便宜的买，谁曾想，这位小姐竟然专挑贵的，还一连选了好几件。

府里给他买礼的钱，他去玲珑坊花得七七八八了，但还好有个识趣儿的明墨书画馆，他以往买些古玩字画哄父亲母亲、甚至是自己的相好便都是来这里拿的。

华二公子用眼神示意着那掌柜，掌柜摇摇头，一脸难色。

他免去那尊玉观音已经是将店里一月的盈利让了出去，若再算上这些，万夫人怎能不察觉，活活打死自己都是轻的。

若不是他想给儿子买官，找不到门路，只有这华二公子肯帮自己，让儿子做上了个小吏，他岂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见这掌柜摇头，华二公子也知是什么意思，这毕竟是林尚书家的店铺，自己也不好太过分，于是他转头对林清瓷说“我出门没带这么多银两，不如小姐你随我去府上取，回来再买如何？”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等到了华府，生米煮成熟饭，买不买的，她还能跑了不成。

“怎么，这位掌柜免不了了？”林清瓷澹澹地问。

“你这小姐怎么不识好歹，华公子也说了回去取钱，你若真想要便随他回去，过会儿再来，我这包好等着。”

那掌柜见林清瓷把矛头转向他也不客气，反正他唱黑脸，华公子正好可以唱白脸。

“所以这玉观音你是怎么免的，便是宫里的采办也要花钱”林清瓷语气逐渐有些逼人。

那掌柜也急了，他平日了奉承这些贵人受了不少气，正愁没地方发泄呢，这贫穷丫头还敢跟自己蹬鼻子上脸的！

“这是我的店，我想免就免，你是什么东西！你管得着吗？”掌柜语气不善。

华二公子正看着戏，打算等掌柜得再狠狠羞辱这位天仙似的小姐一番，自己再来个英雄救美，还愁不能俘获美人芳心吗。

“紫绡，告诉她，我是什么人”林清瓷方才一直示意紫绡不要开口，现在便是时候了。

两人前后脚进的店，紫绡的衣服首饰甚至比林清瓷更好些，但一看便知是丫鬟穿的，只是林清瓷穿得简朴，让人觉得二人不像是主仆。

且林清瓷一进门便吸引了所有认的目光，这会儿掌柜的才注意到紫绡，这姑娘身上的衣服，明明是林府大丫鬟穿的。

“大胆，这位便是林尚书家的大小姐！这家店的主人！”紫绡本就是暴脾气，压了这么久，可算是可以爆发了。

掌柜听了惊慌着跪下，他心里却不太怕的，他在林家办事，知道林家认回来为乡下来的小姐，便是眼前这位了。

他是给郑家签了卖身契的，随着郑夫人来到林家，按理说，林清瓷便是他正经主子。

但他早知林家是万夫人做主，早早投靠了万夫人，万夫人家里兄长也是会来这儿拿上两三件东西的，所以他跟万夫人的主仆关系尚可。

所以有万夫人在，这位小姐拿不了他怎么样的。

而且这位没见识的乡下小姐，只要自己说话好听些，再装些可怜，还怕湖弄不过去吗。

只要湖弄过去了，他滋润的小日子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