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都料上下打量陆言,目光充满了怀疑。
“小子,在我们这儿干活,不仅要爬上爬下,还要身体力行,精凋细琢。你们长安来的画师工匠我见过,都是人上人嘛,哪儿能吃这种苦头?”都料阴阳怪气的说了一番,明显还是不相信陆言所言。
陆言也不生气,只镇定道:“我干过的许多活,都花费力气。长途跋涉也好,风吹日晒也行,不管是什么行当,只要我选择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最拔尖。”
这句话可不是句假话。
这么多次模拟经验,陆言扮演的人生和职业都太多了。
岂料都料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彷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乐不可支起来。
笑罢后,都料指着地上摆放的一颗大约长一米的正方形石块,面色一肃,神色一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考考你。”
“可瞧见地上摆放的这块石头了?这是一颗还没有经过凋琢的佛头。凋成之后,要装上佛像身体。这可是个细致活,石匠木匠们有时候做不到位,只能画匠亲自上手。这颗佛头少说百来斤重,你睁大眼睛瞧好了。”
都料“呸呸”两声,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然后扎稳马步,摆开架势,撩起了袖子。
看这样子,约莫是要把石头提起来,以显示他的孔武有力和英雄气概。
陆言所猜没有出错,都料果然双手抱住石料,然后吭哧吭哧使力,想要把石料给抬起来。
都料自信满满,陆言笑而不语。
而陆言同行的人看着自信满满的都料,眼睛里已经充满了古怪的意味。
甚至已经有人提前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替都料感觉到难堪起来。
比什么不好,和陆言比力气,只能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
然而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不可自拔的都料并不知道其他人的眼神变化,依旧使劲想要把石料抬起来。
这块石料不止百来斤重,想要单纯靠一双手臂抬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都料憋得面红耳赤,手臂上的肌肉鼓起,青筋暴起,也是蓄了好一会儿的力气,才终于把石料抬起来。
抬起不过至腰部的高度,就重重放下了。
都料喘了口气,然后才站起身来,一脸得意看向陆言,以及其他长安来的画匠们。
“可看好了?你若是能抬起来,你才有资格和我共事,不然就滚!”都料哈哈大笑道。
他身上有胡人的血统,少时学艺,习得一身画技,但生活作风上,依旧十分豪迈不羁。
陆言反问道:“真的吗?”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都料有些愠怒,感觉陆言在恶意揣测他的用意。
此时,长安的一位画匠有些看不下去了。
倒不是要替都料打抱不平,而是都料作为上司,如果第一天就出丑了,败下阵来,只怕日后的相处少不了嫌隙和龃龉,倒不如提前扼杀,你好我好大家好。
于是画匠便说道:“这……不如还是算了吧?都料,我等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好歹也是经过考验的,不是那等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之人。这等比试还是不要了吧?免得有人受伤,得不偿失啊!”
都料一听,直觉对方是给陆言说话,是害怕陆言在抬石料的过程中受伤,所以才强行打圆场吧?
呵呵,长安人,果然狡猾,爱抱团。
绝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既然有勇气提出抗议,那就更要有勇气承担附带的后果。
都料冷冷一哼,说道:“大丈夫敢做敢当,就这点挑战,就害怕得放弃了吗?不敢应战的,就是孬种!”
画匠:“……”
罢了,随他去吧。
都料好像对他们成见颇深。
既然如此,也就不劝了。
陆言看了都料和画匠一眼,既不吐唾沫,也不撩袖子,只是这么站着,然后弯腰,再伸手。
再然后,石料就被他轻轻松松抬起来。
抬过腰部,举过头顶,然后再放下。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半点不见喘气,也不面红耳赤,大写的轻松。
哪怕已经见过陆言展露本事的长安画匠们已经知道他的斤两,但此时再见到他如此轻松举起这么重的石料,依旧还是被震惊到了。
陆言这么大的力气,比长安街头表演百戏的人还厉害啊!
而都料呢?
都料被陆言举着石料绕着走了一圈,刚才的嚣张气焰还没完全熄灭,脸上还能看得出得意的表情,但同时震惊和不可置信也爬上他的脸。
一张脸就这么半是得意,半是震惊的僵住。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那块石头都料也举过,分量自然是知晓的,他甚至……甚至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能尴尬的僵在原地。
此时的都料,好像明白过来刚才那位画匠的好心好意,但为时晚矣。
“我们有资格和都料共事了吗?”陆言问道。
还是那样,过分的讲道理。
陆言笑吟吟的,都料却气不打一出来,心中有股子被愚弄了的气恼,或者说恼羞成怒更准确一些。
然而此时都料已经不敢乱发脾气了。
都料靠着一身的蛮力不知道镇住了多少个新来的画师画匠,让他们安分守己。
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反镇住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永远是强者为尊。
都料认清了自己是个弟弟的事实,便也心不甘情不愿道:“你……你们,很厉害。莫高窟欢迎你们的加入。”
陆言一笑:“以后请多关照。”
都料脸色发绿,让他们离开,自个儿呆在石窟,约莫是自闭去了。
陆言他们初来乍到,本来都料是要安排他们一些重活,好挫挫他们的锐气,但都料此时不敢轻举妄动,倒让陆言他们过了三天的安生日子。
这三天里,什么活也没给陆言他们派发。
陆言也不闲着,自己一个石窟一个石窟的乱窜,观察学习前辈们的作品,企图从这些不同时代的壁画佛像里,总结出一个符合当代的优点和风格来。
只不过其他人不像陆言这么沉的住气。
画匠们派了一个代表来找陆言,求助道:“陆工,三天了,都料一句话都不说,我这心里害怕呀!总觉得,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