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一间靠着竹丛的屋子,秦放看看屋子里面的竹制家具,觉得很舒心,表示就住在这里。
赵四海恭维着说:“这是小店最好的房间。”
他招手叫来一个伙计,接着说:“您先住下稍歇,有单独的洗浴间可以洗澡。需要热水、热毛巾、酒肉饭菜什么的,就叫‘大福子’支会我一声就成。”
放在他手里一枚银元作为食宿的费用,秦放看着这两人离去,再对白金说:“洗个澡,然后再出去走走。”
白金告知了伙计大福子,后者赶紧忙乎。
秦放洗澡后回来,白金正坐在竹桉前,眼睛放光地对着几样饭菜。
“主人,你不吃这些,我去给你挖点土回来?”他半开玩笑地说。
“你快吃吧,决不可饮酒。”秦放说完,盘腿坐在竹床上闭目养神。
“滴酒也不敢沾。”白金很小心地关好了门窗,迅速地吃完了饭菜。
喊来大福子收拾了碗快,白金和秦放各自躺在竹榻上休息。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两人翻身坐起,准备外出。
才一推开门,他们就见到店主赵四海带着满脸笑容走来。
“二位住得可还舒适,饭菜还可口吗?”一进门,他就拱手笑问。
生意人都是这样客客气气,甚至有点笑面虎的模样。
秦放拱手作答:“有劳掌柜的操心,都很好。”
说了几句客气话,赵四海得知他们要外出寻找货源,不禁开心地说:“无论是腊肉,还是毛皮、干蘑孤、草药,无论是竹制器具,还是藤编席垫,”
听到“藤编”的词汇,秦放略微皱眉。
“您店里都有?”白金插话询问。
“那我可不敢说。”赵四海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说,在这个四通八达的‘流云镇’,我能帮着二位联系货源。嘿嘿,您二位多少给几个幸苦费就得。”
“好说,好说。我们的确是头一次来这里,”秦放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白金走进庭院里,“我们先去集市内看看,了解一下行情。”
赵四海跟在他们身后,嘴里继续唠叨着:“我也能帮着找到一些货源,家里也有一些干货……”
“爹,我跟娘学着编竹席子呢!您看看,我学得怎么样啊?”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的说笑声,从院子的一角传来。
小女孩的声音,像是银铃一般响起。
秦放连忙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坐在一位编席妇女的身边,正在看着这边微笑。
和秦放的眼神对上,她的微笑像是僵化的影像图片一般,纹丝不动。
“翠云,”赵四海笑呵呵地快步走过去,拿起女儿身边的一个小筐。
编得疏密不一,但他还是毫不吝惜地夸赞着女儿:“翠云做活计越来越好!”
回身见秦放有些发呆,赵四海再介绍说:“这是我的堂客孟氏四娘,这是小女翠云。”
拱拱手,秦放向她们问了好。
孟四娘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他,随后就接着干活;翠云却对这两个陌生人很好奇。
“秦少爷,你们说是从汉口来。那里,一定是个更热闹的所在吧?”一边问着,她一边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秦放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眼睛:“嗯,的确很热闹。再热闹再有趣的事,也比不上自己的家。”
“哦。您说得话很有道理,不过,”赵翠云微笑着说,“这话对我来说是对的。可是对于您,就没什么意义了吧?因为您,本就来自热闹有趣的地方。”
“此心安处是吾乡。”秦放默默地说,“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外面无论多好,总是危机重重的。”
赵翠云和他对视着,觉得他的话像是沉暗、沉重的云朵,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翠云,不要给客人添麻烦,快跟你娘继续学着编席子去。”赵四海略带埋怨地说。
赵翠云点点头,眼睛仍然盯着秦放,喃喃地说:“好的。我这一生,只想在这个院子里度过,不再想着去什么更热闹的地方了。”
“你在这里,一定可以活得开心自在。
”秦放祝福着说完,走去院外。
赵四海犹豫一下,还是笑呵呵地跟了过来:“我陪着二位去看看。”
“耽误您做生意多不好。”白金连忙劝阻。
“你们不用多想,”赵四海坦诚地说,“你们看好了货,我只有帮你们压价;你们没看好,我也不收你们辛苦费。”
盛情难却,秦放只得同意他跟随。
镇子的东头,就是坐商、行商交易各种货物的地点。
各种山货堆积在各家货栈的门外、仓库,商人们大声争执着价格。
商量好了,彼此自然是欢喜不已、拱手祝贺对方的成交。
没有谈妥,彼此还能保持镇定,压下心里的不悦,客气地拱手道别。
沿着集市内的小路,秦放几人边巡看边问价。
选了何首乌、当归、田七等中药,秦放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货栈的老板:“给我送到,”
“四海客栈!”赵四海笑呵呵地搭腔,伸手把落在秦放袖子上的一片落叶拿开。
“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白金抢过来丢在地上。
看看时间不早,赵四海躬身说:“秦少爷,集市也要关门了。您二位大老远地刚来,不用太着急。您二位回客栈休息,我和大福子给您二位做几道好菜!也喝点酒,好好歇歇。”
恭敬不如从命,秦放和白金跟着他回到客栈。
十七八岁,长得憨憨的大福子,立刻跑近前来。手里拿着一柄碎布条做的拂尘,他双手捧着躬身说:“秦少爷,您请用。”
接过来在身上拍打了几下,秦放递还回去。
“大福子,快去准备晚饭吧。其他的客人都是大锅炒菜,你跟你师娘说一声,给秦少爷的要单做。”赵四海叮嘱着说完,大福子答应一声,赶紧跑去后厨。
“他做事很麻利。”秦放看着他的背影,称赞着说。
赵四海笑了笑,一边跟着他走回客房,一边低声说:“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
说着,他瞥了一眼仍在院子角落编席子的女儿赵翠云:“我们给他们早就订了亲。”
“哦,真好。”秦放回头看看那个坐在晚霞中编席子的小女孩。
感觉到有人关注,赵翠云抬头看过来,冲他恬澹地笑了笑。
“大福子的亲人都已不在人世,但我还是要遵守当年的承诺。”赵四海感慨地说。
“您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秦放拱手致敬。
晚饭做好,大福子用食盘端着,直接送进客房内。因为他一个人端不了,赵翠云也笑嘻嘻地端着个食盘更过来。
“我知道你们不喝酒。”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陶瓶放在桌上,“所以特地烹了新茶,还加了蜂蜜和报春花花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