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晓誉当然懂得自己的胜利果实,不能被旁人肆意夺走的道理,立刻点头称是:“弟子明白!百姓尚且不安,王军岂可守兵!”
点点头,周生辰令她前去做出发的准备。
走到屋门口,宏晓誉再想起来问道:“师父,那边靠近暨阳长孙氏的地盘,应该如何应对?”
长孙氏也是豪族出身的藩镇重将,现在处于乱局之下,也只想明哲保身而已。
“暂不予理会,将来自有人回去收服。”周生辰笑着答罢,宏晓誉和漼风领命出去。
漼寿再关心了漼时宜病情的好转,周生辰问道:“漼风将军近两年屯田的效果也很好,但你所带领的兵将也不算少,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漼寿看看漼时宜,只得拱手答道:“在下奉漼三娘子之命,前来守护漼姑娘。虽说并没有什么事,可在下也只得遵守。”
笑了笑,周生辰说道:“十一在王府里,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再者,她真若在王府里有危险,你驻军在城外,又如何来得及相救呢?”
漼寿听着难为情,只得再次拱手。
“平秦王转去岱州,做了定北王。他那里有几个州郡,本王想着安排几位将领前去驻守,不知漼将军是否有意?”周生辰问道。
漼寿连忙答道:“在下早想从军,可又身负守护漼姑娘的命令,”
摆摆手,周生辰说道:“我会让凤将军随时贴身保护她,不比驻在城外的你要方便得多?至于漼三娘子或有责怪,本王会替你代为解释的。”
漼寿听了大喜,立刻拜礼说道:“能在小南辰王麾下从命,在下万死不辞!”
周生辰立刻对凤俏说道:“以后若无军事,你就多陪着漼姑娘。你原来的驻地,就交由漼将军代理。”
凤俏立刻遵命称是。
安排已毕,漼寿领令后,赶去城外整顿部伍,随即启程西去。
周生辰除了日常整顿军务公务,就是与漼时宜谈诗论赋、弹琴写字,相处极为欢洽。
漼时宜原本缺少关爱,与周生辰相识以后倍觉温暖。虽然周生辰骤然离开她近两年的时间,却也因此使得这个女孩更加思念、惦念他。
现在两人重新见面,漼时宜恨不得睡觉都要他陪着,或者干脆陪着他。
当然,作为将近十六岁的女孩,她有了更多男女有别的心思。可周生辰有着“师傅”的光环,她与他亲近一些,又有什么不对呢?
原本不就是说,要她寸步不离地伴在师傅身边,尽心服侍的嘛。
两人除了学业方面的事情以外,更也会乔装打扮一番,出去王府到民间吃小吃、逛集市,又是另外的一份欢乐。
成喜虽然担心漼时宜与周生辰走得过近,但既是因为自己毕竟是奴婢身份,再就的确周生辰是美丽可爱的漼时宜的师傅啊,又能,又怎敢妄自揣摩呢?
至于凤俏。这个相对宏晓誉更是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压根还没对男女情意开窍呢。
对于周生辰亲近关爱漼时宜,她至多就是觉得师父待人“不平等”,对此稍有嫉妒罢了。
漼时宜为能和周生辰相处愉快而欢欣,更因为他真的能保护自己。譬如那个令人气愤的指婚婚约,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改了又改?当她是什么物品了吗?从没有人跟她仔细解释过。
只有周生辰,当初严厉地驱逐了那个画师,保住了漼时宜的少女尊严。
对于师傅这样的好人,尤其又是年轻、俊美、多才、勇武,世间哪里还能让漼时宜遇到呢?现在伴在他的身边,她觉得幸福、安全,睡觉都要笑醒几次呢。
每天,周生辰处理公务的时候,漼时宜或者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或者不时地递给他茶水。
周生辰为此道谢,漼时宜想起来笑道:“当初误把师傅的茶水倒掉,十一后悔死了,实在是惭愧。”
“不必总对往事在意。”周生辰安慰着说道。
漼时宜随即笑嘻嘻地再次捧茶送来,周生辰才接过来,却见成喜匆匆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他喝了一口之后,把茶杯放在手边。
“中州来了书信,说是太傅辞官致仕,命漼氏三房所有的族人,都回去老家清河郡,与他一起着书修史。漼太傅已经返回,漼三娘子正在中州家中收拾,等待漼姑娘回去之后一起返程。”成喜低头报道。
“知道了。”周生辰只说了三个字,成喜不敢回言,立刻转身退出。
漼时宜听了成喜的转报,不禁神情立刻呆滞,眼神里尽是茫然。
周生辰看着这个小女孩,心里再起疼爱。
漼时宜看似在大家长大,却没有享受到大家应有的温暖。从小她就被贪念大族荣耀、安危的漼广当做筹码,指婚给了皇族。
甚至她的生父,也因为政事被漼广驱赶,不得不与漼三娘子和离,令漼时宜立即患上了失语症。
漼时宜最幸福的时光,甚至可以说不是和总为家族荣辱担惊受怕的父母在一起,而是和英俊倜傥、善良勇敢的周生辰。
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确定地感受到温暖、关爱。可现在宗主又来了命令,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的命运,只能再次被动接受、受人摆弄而改变吗?
“你不能回去。”周生辰漠然说道。
漼时宜的眼中立刻噙满泪水——不是因为气恼,而是因为惊喜。她知道,师傅又能救她了。
“师傅,我,”她哽咽着说道。
见她如此,周生辰更加坚定了决心,接着说道:“当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是令你做我的徒弟,又说随时侍奉。本王最终誓言,若有更变必会惹怒天意,岂能信口而言?”
漼时宜当即被他的神态和言词感动,知道他是为她考虑,是不想让她如同傀儡一样,被人牵线活动。
立刻伏地拜谢,泪水从她的眼中涌出,落在了坐席上。
周生辰虽然说得坚定,但漼时宜却还要思忖。毕竟她已经从十三岁再长大了些,考虑事情应该更周全才对。
再抬起头,她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请师傅体谅,十一暂且回去复命几天。又因为看到王府内藏书楼的二层略空,十一更要带一些书卷前来。”
她带着镇定的神情把话说完,却没听到周生辰有什么回应。
抬起头,她见他正在盯看着自己。
被他看得脸红,她低下头来,轻声说道:“师傅,徒儿实在不该说谎。”
说完,她又要拜礼,被他伸手拉住。
“十一,我知道你是替我考虑。”周生辰默默地说道。
“师傅如何得知?”漼时宜毕竟好奇,忍不住问道。
“这世间随你去问,哪有一个人会甘愿受人束缚?更何况,又还是在不断的无礼之下!”周生辰说得也是气愤,漼时宜当即再次落泪。
“十一,你不用担心。不管是朝廷还是漼氏,我对他们没有恶意,也不会畏惧他们。我若不相信这世间有道理存在,何必连番立下那样的誓言,他们又怎么会相信呢?”
周生辰说罢,用眼神询问着她。
他的神情温和,漼时宜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连连点头称是。
沉默了一会儿,她再低声为难地说道:“可是,我毕竟不能违抗宗主和母亲之命啊?”
“漼广已经回去清河郡,又怎么知道他不为当初的决定后悔?别说你,就是漼风、漼寿两人,我也不会放走的。”周生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再缓缓地说道,“天下重要,还是一人一族荣辱、安危重要?作为太傅,漼老先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漼时宜心里仍有纠结,周生辰转而笑道:“也不必着急,过不了多久,此事必有分晓。总之,这里面你既不会落埋怨,更不会从我的眼中消失。”
漼时宜听得既是感动,又有一股柔情环绕体内。实在难以表达,她只好红着脸说道:“徒儿都听师傅的就是。茶已经冷了,我为师傅换一杯。”
她的手才碰到茶杯,又想起原来的错事,不禁抬头看向他,请示是否可以如此。
点点头,周生辰温和地说道:“十一,做你喜欢做的事。”
漼时宜起身换了茶,周生辰端起茶杯说道:“我们以茶作酒,岂不快哉!”
漼时宜见他豪气,随即笑着端起茶杯和他的碰在一起。
“叮”的一声,两人各自微笑饮茶,再去弹琴。
几年以来,漼时宜的琴艺大涨。可她最喜欢的,还是当初周生辰教她的那首简单的小曲子《凤求凰》。
曲调柔婉缠绵,她往复弹了数遍,弹得如醉如痴。周生辰静心看着她抚琴,同样如此。
她的腰背坐得端正笔直,玉手在琴弦上或者游动,或者灵巧地弹拨。除了乐曲之美,周生辰更还欣赏到她的身姿、手法之妙。
“嘣”的一声,琴音戛然而止。一根丝弦崩断,乐曲无法进行,漼时宜也是一时呆愣。
“伤到手没有?”周生辰连忙拉过她的手查看。
心里本来为琴弦骤断而慌乱,漼时宜再被他握着玉手端详,更是“兔兔”地欢跳不停。
“师傅,十一不小心,吓到师傅了。”漼时宜带着歉意说道。
“琴弦断了是常有的事,换一根就是了。不过,十一说得倒也不差,我的确也是吓了一跳。”周生辰笑着说道,“担心你受到惊吓,更怕你伤了手。”
漼时宜的手被他握得温暖,一时舍不得抽回,索性接着说道:“总是徒儿做事鲁莽。”
确认无恙,周生辰松开了她的手,起身去找来一根对应的琴弦,再笑着说道:“换弦也需要力气,你看着就好。”
漼时宜施礼后,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周生辰拿起瑶琴,松开北面的琴轸,卸掉断了的琴弦,再把好的换上。
再依次调试好音色,他把瑶琴放好在琴桌上:“即如其它事也一样,无非就是吓一跳。胆大心细,总不会为之困扰。”
漼时宜拜礼道谢,重新安坐在琴桌边。
成喜匆匆进来,打扰了两人继续的雅兴。
“殿下,漼姑娘,府外传报,说是漼姑娘的母亲,漼三娘子到了。”她低头报道。
漼时宜原本搭在琴弦上的手就此一抖,转瞬间被周生辰握住:“我才说过的话,十一可还记得?”
暗呼口气,漼时宜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她毕竟认为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寄托在我王的身上了。
相继起身,漼时宜和成喜迎出府门外,周生辰略作思索后,缓步走到屋门口。
漼三娘子在一众侍婢的伴从下,拉着女儿的手,边说着什么,边走了过来。
看到周生辰亲自迎出,漼三娘子连忙近前拜礼道:“漼氏文君,拜见小南辰王殿下。”
“平身吧,请室内叙话。”周生辰点头以示答礼,侧身邀请道。
众人相继进了屋子,周生辰端坐正中,漼三娘子坐在侧边。
漼时宜想了想,坐在了母亲与小南辰王的中间。
看看女儿,漼三娘子带着感慨与感动,开口说道:“小女得到殿下的指教不说,更还受到诊治而重新可以说话。这份大恩大德,我及我们漼家,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
说罢,她再次拜伏在地道谢。
“漼三娘子不必客气。”周生辰不禁笑了,“本王和漼姑娘结为师徒,当初本王也担心不好相处,却没想到漼氏女果然聪慧乖顺。与时宜失语再开口一样,想来这必这都是天意。”
“就是如此。”漼三娘答道。
漼时宜也对周生辰拜礼后,再端茶给他和母亲。
喝着茶,漼三娘先是称赞了“好茶”,再施礼说道:“我此次前来,除了答谢殿下教育小女之恩以外,更还有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何必说呢。”周生辰看着她,不禁笑道。
自己也是苦笑,但漼三娘并不敢于违背宗主漼广的命令,只得接着说道:“宗主漼太傅致仕还乡,要召回各地的漼氏子弟回去修史。我原本想着并不能和小女帮上什么忙,却也只得从命。”
周生辰点点头,随即看看在场的那些侍婢。
漼三娘连忙识趣地对这些人摆摆手,令她们全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内,就只有这三人,周生辰再开口说道:“本王当初立下誓言之事,漼三娘想必都是清楚。”
“我就为此,才亲自向殿下谢罪的。”漼三娘尴尬地说道。
“若本王不遵守誓言,必会遭到朝廷,乃至天下诸侯,甚至上天的惩罚。可同样是立誓,为何别人就可以不遵守呢?”周生辰认真地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