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朝堂上逐渐嘈杂了起来,负责维护秩序的王忠重重地挥舞手中的鞭子喝道:“肃静!”
原本康慨激昂的群臣逐渐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将目光投向苏泽,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现在该你上了。
股票这东西是你苏泽鼓捣出来的,你和咱们承诺过不砸盘,咱们是相信你才会买股票的,之前也听你的通过了无烟煤不允许私下开采的决策,现在陛下要朝令夕改,你苏泽得给咱们一个交代才行。
文臣这边还稍有克制,武将那边可就炸锅了,他们不少人是看到汉王买的才会跟着去买的,要不然他们是不会给苏泽买单的,大家总不能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吧,那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
不少武将直接急了,先前说打倭国的时候武将无人发声,都没太当回事,现在急了之后一个个的也纷纷站出来帮腔。
你苏泽不是想针对倭国吗,现在咱们如了你的意,你也得给咱们把股价给抬上去,不说抬上去起码得稳住才行啊!
“陛下,臣请为先锋,征伐倭国!”
“臣附议!”
“倭国不臣,我大明应当兴兵讨伐,以壮我大明国威!”
先别管打不打倭国,总之先跟着喊两句把苏泽给哄高兴了才行,不然这孙子还真有可能撂挑子不干。
永乐朝武勋领头人英国公张辅牙都酸了,你奶奶的,这是做啥子嘛,可底下人都开始这么喊了,张辅也不情不愿地站出来说道:“臣附议。”
好家伙,这一下子甭管到底要不要跨海远征倭国,起码文武百官都暂时口头上都认了要打倭国了,起码风向是这样的。
苏泽这次真的愣住了,就连他都没想到区区希望煤业的股票会让这些朝堂上的狗东西这么上心。
殊不知文官也好,武将也好,大家看中的不是股票值多少银子,而是在于股票是朝廷承认的官员合理收入,而不是以前他们私底下偷偷摸摸置办的那些私产,是能传家的。
文武百官们看中的是股票的附加价值,而不是它本身值多少银子,起码现在朝廷是不追究他们买股票的钱财来源的,那么股票就相当于他们的合法产业,只要陛下不翻脸,那股票这东西便是可以传家的合法财产。
这也是他们为何只对希望煤业的股票如此上心,却对那些涨疯了的清风县股票不闻不问的原因。
这些古人其实还没搞懂股票到底是个什么玩法,可西山的煤矿他们是看见了的,只要煤矿还能挖出来煤,那他们手里的股票就能换银子。
每年都能靠着手里的股票去分银子,可能每年能分到的银子不多,但好歹是个保障,背靠皇室,只要大明还在,那他们的子孙后代就能跟着皇室分一杯羹,相当于领着朝廷的俸禄了,旱涝保收。
苏泽没想得那么远,他只是想靠着股票实现原始资本的积累,而这些朝堂上的人精已经在为子孙后代着想了,他们也害怕日后家道中落,子孙后代的生计问题,因此想要为子孙后代谋取个保障,就算日后做不了官,可好歹还有个念想。
因此他们巴不得希望煤业的股价能涨到天上去,越值钱说明他们手里的股票价值越高,除了目光短视的人才会想要捞一笔银子,其他人就算看到股价飞涨如今也是不动如山。
被群臣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泽有些微微的不适,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地站了出来,心中还隐隐有些担忧。
这尼玛不会日后被反噬了吧,若是日后股价跌了,他们该不会找老子麻烦吧?
一个两个苏泽倒是不怕,坑了就坑了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滴,可现在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了起来。
“陛下,臣以为杨大人所说不妥,此时不适宜允许民间私自开采。”
他没说以后不允许,只是说现在不允许,这也算是提前打了个预防针了,免得日后有人找他麻烦。
“首先并不是各地都能发现无烟煤的,还需要去寻找无烟煤,西山之所以能如此快的挖出来无烟煤是因为西山的无烟煤好找,基本上是露天的,可其他地方情况不一样,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去实地探测,时间上来不及,等找到无烟煤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再者,杨大人多虑了,他大概不清楚民间的百姓烧的都是柴火,就算有无烟煤他们也舍不得花银子去买,真正需要无烟煤的是那些居住在县城中,平日里需要烧木炭的,而这部分人其实不太多,家中也有些余钱,就算不用无烟煤也能维持生活,总不可能没有无烟煤大家都不取暖了吧?”
“因此朝廷只需要提供些粮草就可以了,取暖问题不需要朝廷操心。”
顿了顿,苏泽继续说道:“当然,接下来西山也会再多招些人,争取年后扩大产量,让京城周边的百姓们也能用上无烟煤。”
说完之后苏泽行礼回班,也不继续多嘴了,群臣和朱棣则是细细咀嚼苏泽的话。
朱棣想了想觉得苏泽说的有道理,随即说道:“嗯,那就依苏卿所言,就这么安排吧。”
杨士奇还想在说些什么,可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退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现在允许民间开采无烟煤解决不了问题,可他有私心,他也只是某些人选出来的代言人罢了。
有人见不得苏泽占着金山银山,因此想要通过杨士奇的手来做些什么。
既然西山有无烟煤,那大明其他地方有没有?
还是有不少人眼馋无烟煤这块香饽饽的,他们也有自己的诉求。
杨士奇作为文官集团的领头人物之一,背后自然也有人支持,那些人见无烟煤如此赚钱,不甘心跟在苏泽屁股后头吃点残羹剩饭,因此就想要通过杨士奇打开一个口子,允许民间开采无烟煤。
上次廷议无烟煤划归国有,不允许民间私自开采,不少人还没回过神来,给苏泽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给促成了,如今回过神来自然要开始反击了。
杨士奇又是那种喜欢捣糨湖的人,说好听点叫不得罪人,说不好点就是喜欢捣糨湖,见陛下不松口,他也就明哲保身的退了回去,反正他对下面的人也有个交代了。
看似这是一场讨论百姓供暖的问题,其实根本上还是两个不同的利益集团的朝堂博弈。
苏泽要暂时捂着这个口子,另一部分人不甘心跟在苏泽屁股后头吃残羹剩饭,想要从苏泽和皇室手里抢一部分无烟煤所带来的利益。
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大多数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一个谋取利益的借口罢了,苏泽压根不搭理的,当他们放屁。
无烟煤没出来的时候也没见杨士奇站出来说百姓们穿不暖啊,怎么,无烟煤出来了有人想摘桃子了?
苏泽干脆直接点出来了,你杨士奇大概久居高位太久了,不知民间疾苦,百姓用的都是柴火,根本舍不得花银子去买无烟煤取暖。
想摘桃子就摘桃子,还拿百姓做幌子,真别来恶心人!
经历了一个小插曲,朝会继续,之前的其实都是意外,真正要议的朝廷大事还在后头,不过和苏泽没什么关系了。
苏泽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的站在队列中,时不时目光扫向纪纲,察觉到苏泽目光的纪纲几次皱眉,觉得有些不适。
朝会还在继续也没人在意苏泽的小动作,接下来六部都汇报了一番各部堂的情况,相当于年终总结了。
到了户部汇报工作的时候,夏元吉有些为难的说道:“陛下,因为今年捐款的事情,涉及物资金额庞大,所以导致账目有些混淆不明,一时半会拿不出来今年的账目汇总,还请陛下见谅。”
御座上的朱棣点了点头也没在意,小事罢了,户部每年都很拖沓,算个帐算不明白,他早都习惯了。
不过朱棣忽然想到了苏泽的大食计数法,他知道苏泽还是因为朱瞻基和他说起苏泽在算数上的才能。
“朕记得苏泽你有简单快捷的算账法子,户部派人去学学好了。”
苏泽愣了愣神出班领命,也没太当回事,他看过大明的账目,记账倒是不错,可算起帐来还真有些不方便。
夏元吉微微愕然,有些不懂陛下的意思,陛下这是嫌弃咱们户部算账算的慢了?
可这真不能怪他们,每年都是这样的啊,数目太庞大,需要汇总大明各地的赋税,账目本就是个庞大的工程,今年又有捐款这么档子事,自然要麻烦许多。
陛下让户部差人去和苏泽学习.......这让夏元吉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觉得陛下这是在质疑他们户部的专业性。
难不成苏泽还能比户部那些钻研算数数十年的老帐房还厉害不成?
朱棣也就是想到了这茬,才提了一嘴,压根没当回事,他也没心思质疑户部的专业性。
接下来议的是军备,朱棣干脆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时不时的点头,显得极为满意。
其他的都是小事,那些老生常谈的这么些年他都听腻了,大明如今已经走上了正轨,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他操心,大多数时候都是太子监国,好在太子干的还不错。
若不是朱高炽身体有问题,朱高炽还真是朱棣心目中皇帝的最佳人选,老二性子太急躁了,打仗倒是一把好手,治理国家那是不行的。
先前也让老二监国过一次,结果老二弄得一团乱麻,还是老大站出来擦的屁股。
也正是因为朱高炽这个太子监国在,朱棣才能放心的提刀上马,在外御敌。
接下来就是一些琐事了,很快,在一片万岁声中,永乐十六年的最后一次朝会结束了,接下来朝廷各处衙门将会休沐,迎接崭新的永乐十七年!
早朝刚结束,纪纲就急匆匆的出了大殿,脚步匆忙的往宫外走去,他被苏泽盯了许久,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虽然不知道何处得罪了苏泽,可苏泽如今今非昔比了,纪纲也不愿意得罪苏泽惹得陛下厌恶,因此根本不搭理苏泽的挑衅,径直往宫外走去。
苏泽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了纪纲,纪纲前脚刚走苏泽就紧随其后,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人给围住了,一时竟脱身不得。
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泽一跃成为朝堂新星了呢,可实际上这些人都是想从苏泽这里得到个承诺,大家伙都怕啊,就怕苏泽吃饱了砸锅,委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苏大人,你可得给咱们一个准话,大家是相信你才会买那劳什子股票的,可不能朝令夕改啊!”
“就是啊苏泽,咱们可都事事顺你心意了,你也得给咱们点甜头尝尝才行,不能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啊!”
“苏大人,股价还能不能往上涨一涨啊,差人差事你说话,咱们虽然官不大,可聚在一起也能成事,只要你别砸锅,咱们都听你的,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这些官员紧紧围着苏泽,变着法的恭维苏泽,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这希望煤业的股价你可得给咱们稳住啊。
这些人大多都是官职不高,这次买希望煤业的股票花了不少银子,不说耗尽家财,起码也有些伤筋动骨了,因此他们最为关心股价,这些天没事还亲自去交易中心凑热闹,一个个的都指着股票养老呢。
苏泽见一时脱身不了,有些无奈的说道:“诸位,咱们改天再聊行吗,我还有事,劳烦让路。”
那些人不依不饶,说什么都不让苏泽走,苏泽也恼了,从腰间取出了一个锤子,板着脸说道:”诸位莫不是以为苏某好欺负不成,再不让路苏某可就不客气了!”
哗啦啦,人群散开,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泽,脸都绿了。
尼玛啊,谁特么上朝还带个锤子啊,你苏泽还是个读书人吗?
读书人讲究个以理服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可苏泽倒好,他是能动手绝不吵吵。
苏泽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他们大步离开,这些狗东西懂个屁,他拿锤子是准备揍纪纲的,不带个锤子万一待会儿纪纲反击怎么办?
君子不立危墙这个道理苏泽还是懂的。
刘观原本老神在在的在外面等着苏泽出来,想着和苏泽缓解一下关系,大家也没什么大仇,说开了就得了,犯不着弄得个你死我活的。
以前刘观其实不太把苏泽这种骤然富贵的幸进之辈放在眼里的,可最近刘观听到了些风声,陛下有意要给苏泽和郡主赐婚。
这可把刘观给急坏了,既然有这风声那说明不是空穴来风,没人敢拿皇家女子的声誉做文章,那苏泽若是真的娶了郡主,那岂不是日后愈发得陛下信重了?
郡马,驸马虽然手里没有实权,可也得分情况,苏泽肯定不会是那种没有实权的郡马,因为陛下是在给太孙才会赐婚,而太孙又和苏泽关系亲近,苏泽肯定会受到重用的。
就算永乐朝不会被重用,太子上位和太孙上位呢?
眼瞅着现在和以后都有可能得罪不起苏泽,刘观自然要法子暂时低头和苏泽化解恩怨,虽然到现在他都没明白苏泽为何盯着他不放。
刘观看到苏泽出来了,连忙挤出个笑脸迎上去道:“谨言啊......”
刘观话还没说完苏泽就一脚踹了过去,刘观老胳膊老腿的哪是苏泽一个青壮小伙子的对手,直接被一脚踹翻了。
“老狗滚开!”苏泽骂了一句,随即脚步飞快去追纪纲去了。
他现在忙的很,压根没功夫搭理刘观这老狗,至于和解那是不可能的,苏泽想要反贪,第一个要打的大老虎就是刘观。
监察机构的头子都知法犯法,还如何监察朝野?
至于不和解刘观会不会不爽苏泽压根不在乎,随便刘观爽不爽的,和刘观这种贪官污吏没什么好说的,弄死了拉倒。
苏泽走了之后,刘观缓了好一会儿才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苏泽那一脚可没留力。
刘观爬起来之后神色难看,刚想叫嚣两句,让苏泽不要那么嚣张,结果抬头看了一圈没找到苏泽的人影。
“噗嗤!”后面出来的人有人看到这幕忍不住笑出声来,委实是刘观太过狼狈了。
刘观扫视了围观人群一群,神色难看的冷哼一声,被他看到的人连忙低头,苏泽敢惹刘观,他们这些人可不敢招惹刘观,不仅不敢招惹,还得奉承着,免得被刘观给记恨上了。
刘观再怎么说也还是左都御史,统领都察院,地位和六部部堂相当,整个大明比他还位高权重的其实也没几个人,因此大家就算看不爽刘观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刘观见到其他人不敢与他对视,也无人再敢嘲笑他神色才好看了些。
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扶着老腰一瘸一拐的往宫外走去,心中暗恨,好你个苏泽,仗着陛下宠信如此嚣张跋扈,简直比汉王都要嚣张了。
刘观沉默的走在出宫的路上,心绪难宁,最近他想要和东宫再靠近些,可太子表现得并不热情,甚至于有些冷漠。
刘观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些什么,以前太子还是很看重他的,可最近的风向刘观觉得有些不对了。
刘观表情变幻不定,若是可以,他不想投靠汉王,毕竟朝中支持太子的人还是很多的,汉王和赵王还是差了点。
可现在苏泽巴不得他去死,苏泽又深得太子太孙信重,他也不愿坐以待毙。
自家人自知自家事,他这些年可不干净,若是朝廷真要追责,他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也就是如今陛下还没下旨彻查,不然他早就锒铛入狱了。
看苏泽这态度这是铁了心要他不死不休了,全无半点和解的可能,也不知道苏泽这王八蛋发什么疯,非要盯着他不放。
刘观深呼吸一口气,实在不行他都想乞骸骨了,反正绝对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落下把柄给苏泽。
可不到万不得已,刘观还是舍不得手里的权势的,因此刘观动了投靠汉王的心思。
想到汉王,刘观眉心跳动,心中愈发不安了。
也不知道汉王最近干嘛去了,整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他之前也投了帖子去汉王府,可关键汉王根本不见他。
原本想着今日朝会后和苏泽和解,若是和解不成他干脆投了汉王,可是汉王今日朝会都没参加,这就让刘观有些恼火了,自从被苏泽盯上,他简直是事事都不顺心。
刘观想着想着忍不住暗骂一声,苏泽就是个疯子,专干损人不利己的勾当,谁被他盯上谁倒霉!
今日不仅刘观在找汉王,不少人心中也是疑惑无比,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疑问,那就是汉王去哪了?
于情于理今日这么大的场合,汉王作为亲王都应该出席才是,可汉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