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人送走了吗？”
几延殿内。
一身白孝的朱胖胖，坐在老爷子的棺椁边，默默的往燃烧的铜炉中放着纸钱。
等他听到外面进来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朱瞻圭，轻声的问了一句。
朱瞻圭去干什么了，他心中有数。
老爷子曾经交代过，他死后要两个孙子守灵，朱胖胖是皇上，不能因为守灵的事情耽误了国政。
朱高煦瘫痪更没法来，所以守灵的任务，就交给了朱瞻圭朱瞻基两兄弟，还有赵王朱高燧。
所以自打老爷子回来，朱胖胖亲自迎接了一下，其他的时间都在稳固着朝局，只有每天晚上忙完以后，才过来陪父亲一会儿。
今天朱瞻圭让他多待一会儿，说要出去处理一件事情。
虽然朱瞻圭没说是什么事，但朱胖胖知道老爷子的心结，自然明白是什么事。
来到棺椁的另一边，朱瞻圭撩起衣摆，跪在了蒲团上，伸手将灵桉上的酒倒进了火炉中，重新给老爷子倒了一杯新的放了上去。
“已经送走了！”
结接过父亲手中的纸钱，朱瞻圭默默的一张一张的丢进火炉中。
“唉，你爷爷跟他斗了大半辈子，走了也不放心他，非要带走。”
“他在那个地方有人看着，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为何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呢。”
对于父亲的决定，朱胖胖很不赞同。
那毕竟是自己的堂哥，如今自由已经受到了限制，为何一定要让他死。
朱瞻圭手上扔纸钱的动作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叹气的老爹，低头继续扔着纸钱。
“怎么，你个臭小子什么眼神？”
被儿子那一眼看，有些不自在的朱胖胖，一把夺过了纸钱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朱瞻圭无语，自己好像没说什么吧。
“其实他活的也挺累的，在那个地方不见天日，每天念着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的经，估计他自己也厌烦了。”
“我送他走的时候，他很开心，还说自己解脱了。”
朱胖胖抬头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说什么现在都已经晚了，人都死了，再说又有什么用。
“也好，该走的都走了，上一代的恩怨算是彻底的结束了，以后大明就要靠咱们爷儿俩了。”
朱胖胖叹了口气，给这些事做了定论。
朱瞻圭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言。
“今天张辅来电报了，你看看吧。”
趁儿子手中的一点纸钱烧完，朱胖胖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的电报递给了朱瞻圭。
朱瞻圭结接过展开看了一眼，抬手丢进了火炉中。
“帖木儿帝国彻底的结束了，目前大军已经集结在奥斯曼帝国边境。”
“张辅想趁着胜利之威，配合戚远他们，将奥斯曼帝国西边这边区域彻底的拿下了。”
在朱瞻圭看着燃烧的电报，皱眉沉思的时候，朱胖胖说出了上面的内容。
“您是怎么想的？”
朱瞻圭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先询问了朱胖胖。
“我还能怎么想。”朱胖胖摊了摊手，“你们爷俩打仗，根本就不跟我商量，咱们一开始都说好了，只打帖木儿帝国。”
“结果打着打着，你们爷俩就分叉了，竟然让原本防守的偏师和海军去进攻军事坦丁堡。”
“也就是帖木儿帝国这边打得快，否则咱们大明就要两线开战了，你们呀，就不能让我休息一天。”
对于爷俩不听计划的毛病，朱胖胖是十分无奈的。
说好了只打帖木儿，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听你的，把另外一个也给招惹了。
现在朝廷就处于了尴尬的位置。
打吧，一时间抽调不出那么多兵力，而且后勤等方面也是按照攻打帖木儿计划的。
粮草方面还能勉强支撑住，武器弹药和药品，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跟奥斯曼帝国全面开战。
“儿子，我跟你说实话。”
“这两天我们统计了一下，以我们现在的储存，只够你们像打帖木儿那样的规模战争三个月的，而且还是以当前的规模，如果兵力再扩大一点，两个月都支撑不了。”
“你现在告诉我，你有没有信心这三个月之内，拿下奥斯曼帝国并且结束战争。”
看着严肃的老爹，朱瞻圭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奥斯曼不同于帖木儿。
帖木儿战争在爆发之前，大明这边已经做了数年的准备。
帖木儿帝国各地的山川地理以及人文风貌，大明已经摸的差不多了。
而奥斯曼帝国那边，除了大概的地形图之外，其他的全部都是迷雾。
如果大明以这个状态向奥斯曼发动进攻，面临的结果很可能会陷入战争泥潭，短时间内根本就抽不出身来。
如果换做他是奥穆拉德，在主要盟友失败以后，会第一时间联系西方的天使联盟，结合整个西方的力量，共同对抗大明。
奥穆拉德是个雄主，在跟大明交手吃过了几次亏已经学乖了。
目前奥斯曼的局势，奥穆拉德肯定比朱瞻圭更清楚。
以奥斯曼当前的实力，想要对抗大明已经不可能了，奥穆拉德只有寻求西方作为新的盟友，才能跟大明继续对抗。
“既然打不了，那只有停战。”
见到朱瞻圭摇头，朱胖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
朱瞻圭毫不犹豫的拒绝。
好不容易把奥斯曼帝国打成这个鸟样，这个时候停止战争，那就会给对方喘气的机会。
“那你说怎么办，我倒是想支持你打，可咱们大明支撑不起啊。”
“帖木儿刚刚占领，我们需要花大量的财力，人力，精力，去管理这些地方。”
“如果只是一味的侵占，而不去管理安抚占领的地方，打到最后我们只有两个下场。”
伸出了两根手指，朱胖胖收回了一根。
“第一，我们会被活活撑死，或者是因为管理的区域太大，被敌人找到破绽，一举打败。”
收回最后一根手指，“第二，哪怕我们侥幸赢了，可然后呢，我们将会面对无休止的叛乱，我们需要花超过战争，十倍百倍的时间精力金钱，去镇压这些判断。这其中有一点疏忽，咱们十几年的努力全部都会全功尽弃，在史册上我们也会留下千古骂名。”
朱胖胖的话，让朱瞻圭陷入了沉默。
老爹统管整个帝国，国内的情况是什么样，他比自己更清楚。
这么多年来，自己和爷爷只是在前面打仗，根本就没管过后勤等方面的问题。
两人虽然知道，大明现在目前已经吃撑了，但没想到已经支撑到了这种地步。
“儿子，等几年吧，等新学的那一批孩子成长起来，等大明的实力再积攒几年，再完成你心目中的宏伟蓝图。”
看着目光祈求的父亲，朱瞻圭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战争可以停止，不过要将奥斯曼帝国这一半领土拿下来，然后以君士坦丁堡为突出，以那里作为吸引火力点，把战争缩小在这一片区域，不让战争影响我们对帖木儿区域的管理。”
见儿子终于同意了下来，朱胖胖狠狠的松了口气。
他真担心儿子会跟老爷子一样倔强，根本就听不进他的劝。
“不要气馁，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爹还能苟活几年，就趁这几年的时间，给你好好的整理好后方，好给你将来打个好基础。”
朱瞻圭点了点头，起身扶起朱胖胖。
“天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呢。”
朱胖胖嗯了一声，来到棺椁边，看了看被冰封身上，衣服上挂着白霜的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很快，整个大殿中就剩下了朱瞻圭一人，默默的给老爷子烧着纸钱。
“呜呜呜…”
清晨的晨雾缓缓吹入，有些困倦的朱瞻圭，被一阵哭声换回了神。
因为长久熬夜，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朱瞻圭皱着眉头对外面喊道：“没到哭灵的时间，谁在那里哭。”
“殿下，是朴妃娘娘！”
在门外靠在门边，打瞌睡的李达，听到朱瞻圭的询问，连忙跑到外面去查看。
“朴妃？”
朱瞻圭皱了皱眉头，“她不在寝宫里呆着，来这里干嘛？”
“这…”
李达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汇报。
“说！”
见对方犹犹豫豫，朱瞻圭一声冷喝。
李达连忙跪在了地上，“回殿下，朴妃说她是来求您救命的。”
“救命？”
朱瞻圭这下更疑惑了。
对方可是皇妃，而且还是老爷子的女人，谁能伤她的命。
注意到了朱瞻圭的疑惑，李达明白自家太子爷可能忘记一些事情了，小声的说了一个殉字。
听到殉这个字，朱瞻圭这才恍然过来。
他这几天经常熬夜忙碌，把这事儿给忘了。
在大明朝，准确的说是在朱祁镇之前，后宫无所出的妃子，皇帝驾崩是要殉葬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皇家还没死过人，除了当年的胡尚仪，为了胡善祥跟他说过这件事，其他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事。
长久的十几年下来，他已经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殿下，她在外面头都磕破了，说整个大明只有您能救她，让你一定要帮帮她。”
朱瞻圭勐的抬头，看向了李达。
趴在地上微微抬头的李达，勐的低下了头。
“让她进来吧。”
朱瞻圭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让李达带对方进来。
等对方走后，朱瞻圭看向在黑暗中守护的胡玉。
“挑选一个机灵的，把他给换了。”
胡玉抱拳行了一礼，又跪在地上棺椁磕了个头，从旁边的偏门离去了。
“拜见太子殿下！”
正处于青春貌美的朴妃，额头青肿满脸泪痕的走了进来。
看她那哭的跟桃子一样的眼睛，很显然已经不是哭一会儿两会儿了。
“起来吧！”
朱瞻圭微微的抬了抬手，“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刚要说出自己请求的朴妃，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连忙摇头。
“没有，是我自己来找太子殿下的。”
“没有啊，那你走吧。”
见对方一言不合就要赶自己走，朴妃又跪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求求您了，只要不让我殉葬，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朱瞻圭嘴角扯了扯，用手中的铁签子挑起火炉中的灰尽。
“真的？”
朴妃心中一喜，连忙点头。
“是的，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朱瞻圭抬头看了一眼估计想歪脸色有些微红的朴妃，笑道：“既然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那你就代替我去陪我爷爷吧。”
已经准备作出牺牲的朴妃，脸色瞬间一片苍白。
“说吧，是谁让你来的，如果要是什么重要人物，说不准我会考虑帮你。”
“当然了，你也可以不说。”朱瞻圭指了指殿外，“大门在那边。”
看着目光没有一抹其他神色的朱瞻圭，朴妃咬了咬红唇。
“是太子妃让我来的，我本来去东宫找你，遇到了太子妃，太子妃问我有什么事情，我当时心慌，便把事情说给了太子妃。”
“太子妃可怜我，便告诉了我您在这里。”
“这丫头心就是善。”
得知是自己的妻子，朱瞻圭苦笑的摇了摇头。
赵灵儿什么都好，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唯一的毛病就是心太善良。
“你回去吧！”
得知了是谁背后指使，朱瞻圭也没兴趣问对方了，挥手让对方离去。
“太子殿下。”
朴妃跪在地上不肯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和希望，一旦她走了，就彻底的没机会了。
“没人会让你们殉葬，安心的回去吧，以后我会在御花园边给你们开辟一个单独的住处，没有人会打扰你们。”
“真…真…真的？”
朴妃有些不敢相信。
朱瞻圭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要是不放心，先去东宫住着，我这段时间都在这里，有太子妃在护着你们总行了吧。”
“谢太子殿下，谢太子殿下。”
听到这话，朴妃终于放下了心，虽然以后要孤独终老，但只要不殉葬怎么都行。
看着对方欢喜的离去，朱瞻圭无奈的叹口气。
起身来到棺椁边，看着平静躺在里面的老爷子。
“爷爷啊，我想你也不希望她们过去惹奶奶生气吧，我就替你做主了，留下她们，这样也算是给孩子们积个阴德，同样也是给你那些孙媳妇们一个放心的保证。”
很快一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宫中。
太子殿下以为后世子孙积阴德为由，请求皇上取消妃子殉葬。
当这个消息传开，整个皇宫所有的女人，都紧张的看着尚书房的方向，跪在地上默默的祈求能传来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