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能告诉臣,您想干什么吗?”
朝会结束,朱瞻圭在老爹的搀扶下回到了尚书房。
爷俩刚坐下还没有聊几句,杨士奇就请求走了进来。
这老货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朱瞻圭,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才满意。
朱瞻圭眉头挑了挑,看向表情严肃的杨士奇。
“杨学士此言何意,什么叫做我想做什么,难道你不应该问问他们想干什么吗?”
“殿下,恕臣无礼!”
“宝钞一事,难道就不是您设的圈套?”
朱瞻圭脸一下子冷了下来,眼眸看过杨士奇闪过一丝杀机。
一直在注意儿子神情的朱胖胖,连忙一拍桌子,怒吼道:
“杨士奇,你这话有些过了!”
对于杨士奇,朱胖胖是非常看重的,后面还打算重用一番,可不想让对方就这样栽在儿子的手中。
朱瞻圭看了一眼老爹,在其眼神的示意下,对着杨士奇澹澹道。
“杨学士口中的圈套,我有点听不明白。”
“骗人了吗,朝廷是不是按照2:1的价格收购的宝钞,现在各个银行都在进行收购,我说谎了吗?”
杨士奇张了张嘴,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朝廷定下2:1的收购价格,跟那些二代们得到的消息一模一样,丝毫没有作假。
朝廷也没有故意报一个价格,坑那些家伙上当,完全是他们自愿踏入这个坑的。
而且朝廷后续还三令五申,禁止民间个人私自购买宝钞。
这事放到明面上讲,那些二代们是真的犯法了。
“当纨绔就好好的当纨绔,搞什么创业奋斗!”
“如果他们要是搞正经行业,我绝对会大力支持,甚至他们没钱,我还可以不要利息的借给他们!”
“可你看看他们干了什么,他们这是在挖朝廷的根儿,想把朝廷的钱搬到他们自己家!”
“朝廷大出血,2:1的价格换宝钞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百姓不吃亏,为的是平息百姓对宝钞的怨念,为了让百姓重新对朝廷发行的货币信任。”
“可这些家伙们呢,他们却趁这个机会,想把朝廷的钱搬回他们家里。”
朱瞻圭的一番呵斥,让杨士奇惭愧的低下了头。
朝廷这一政策,可以说是在挖自己的血肉反补给百姓,这种为民的政策,往前数800年都不一定遇到一个这样的。
可偏偏就有一些蛀虫,觉得这是一个挣钱的机会,想趁机狠狠的捞朝廷。
如果朝廷没有下达后续的严肃命令,这些人收宝钞赚朝廷的钱,朝廷也无话可说。
可问题是后续皇上已经下命令,结果这些人还是不管不顾,这确实是有点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中了。
看着默默不语的杨士奇,朱瞻圭端起旁边的茶盏平静的道。
“北方还在打仗,你身为兵部尚书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北方,而不是关心这些跟你无关的事情。”
杨士奇张了张嘴,在朱胖胖连续使眼色下,无奈的抱拳告退。
看着走出上书房的杨士奇,朱瞻圭心中开始考虑着,该把于谦调回来了。兵部这么重要的衙门,交给一个对自己有芥蒂的人,朱瞻圭总有点不放心。
“儿子呀,你别多想,其实杨士奇还是很有能力的,只是想法上有些和你不同罢了!”
知子莫若父。
朱瞻圭眼神表达的想法,朱胖胖一眼就看了出来。
想着杨士奇为自己效命这么多年,朱胖胖觉得还是应该劝一下。
可惜朱瞻圭没听进去。
“杨士奇对军事上不太了解,兵部尚书的位置有些不合适,我觉得他专心负责内阁就好了!”
朱胖胖嘴角扯了扯。
得…自己刚才的话白说了。
不过对此他也没多说,默认了朱瞻圭的想法。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身体一年也不如一年,能不能熬过老爷子都不好说,孩子想挑选自己想要的人,就挑选吧,自己在后面扶持着就行了。
“我也挺好奇,你打算怎么安排那些人,不会真的打算杀了吧?”
正在考虑让谁接替杨士奇位置的朱瞻圭,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全杀了,我甚至没打算杀一个!”
这下朱胖胖来了兴趣。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自己的儿子竟然不想杀人了。
刚才他还在想,如果朱瞻圭打算大开杀戒,他要不要拦一拦。
可让他没想到,自家这个跟自己爷爷很像的儿子,竟然大发善心不杀人了。
真是奇哉怪哉。
“爹,你这是什么眼神?”
注意到老爹那惊奇的眼神,朱瞻圭疑惑的问了一声。
“这不像你的作风啊,怎么从北边熘达一场回来,就变成了手不沾血的大善人了。”
朱瞻圭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性格暴虐弑杀成性的人吗?”
朱胖胖笑了笑,“实话实说的话还真有点像,你这臭小子杀人的时候,跟我爷爷一样,那眼神看着都让人害怕。”
“有好几次我瞅你,就跟看到你太爷爷还活着一样,晚上睡觉做梦都被吓醒了!”
朱瞻圭:“……”
“行了,你赶紧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朱瞻圭无语的撇了撇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我一开始的想法,是找出领头的杀掉一批警告剩余的,然后将他们收的宝钞全部充公,人全部赶到工匠营,干几年苦力赎赎罪!”
“领头的可是有你舅舅啊!要是砍了,咱们不好向你娘交代啊!”朱胖胖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朱瞻圭摊了摊手。
“所以我就改变了处罚办法了!”
“怎么个说法?”朱胖胖兴趣更浓了。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先给他们关几天吓吓他们,他们收购的宝钞全部没收,然后按照收的宝钞数额大小,定下劳动改造的时间!”
“至于他们欠银行的钱,我决定让他们的家人以2:1的价格偿还。”
“不行,这不是咱家亏钱了吗!”听到这个价格朱胖胖不干了。
家里好不容易攒下了这点家底,发给老百姓钱朱胖胖也认了。
正如朱瞻圭所说,老朱家干的错事就要认,哪怕皇家吃糠咽菜,也不能亏了老百姓。
可这帮二代们就不一样了,朱胖胖可不舍得钱给他们。
“您先听我把话说完行吗!”被老爹打断,朱瞻圭连忙提醒了一下。
“你说,你说。”
朱胖胖连忙闭嘴,做出洗耳恭听状。
“我这个二比一,不是让他们只还一半贷款,而是让他们偿还一半贷款,然后另一半换取我们新铸造的货币。”
“这样一来,我们不但能把钱收回来,还能把新货币运用出去!”
朱胖胖听完,眼神渐渐的亮了起来。
这是个好办法呀。
不但能把贷款要回来,还能让新型货币流通起来。
这些官员,小资产家族,可是大明朝的消费主要力量。
只要这些人率先使用新货币,底层的百姓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这些新货币。
后续只要朝廷保新货币的价值,大明的货币将会正式的稳定下来。
只要朝廷不乱搞,后续就将不会有货币信誉崩塌的风险。
下午,朝臣们再次聚集了一起。
只不过朝臣的状态分成了两种,一种是忙了一上午的精神疲惫,另外一种是体力上的疲惫。
精神疲惫的是家中侄子没有参与宝钞事情的,而那些体力上疲惫的,是去锦衣卫诏狱刚回来的。
据朱瞻圭听手下汇报。
这帮家伙可都是狠人。
跑到锦衣卫直接冲进了诏狱,找到自家子侄,那就是一顿狂锤。
下手那叫一个狠。
拿鞭子抽的拿鞭子抽,拿刑具砸的拿刑具砸。
二代们跟沙包一样,躺在地上不停的哀嚎惨叫,那凶残的画面,让很多老锦衣卫都看得心中发毛。
太残暴了。
据说好多血都飙到房梁上了,把唯一没人揍的张克检,吓得又尿了裤子。
“事情你们问清楚了吧?”
脑海中想着当时的场面,朱瞻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向了表情如同死了爹一样的刘侍郎。
刘侍郎苦着脸点了点头。
在揍自家儿子的时候,他已经问清楚了。
确实借了10万两,是拿自家家产作为抵押的,后来如果不是实在借不到了,这混小子甚至还打算再借一笔。
当时听到这句话,如果不是锦衣卫拼命的拉着,刘侍郎都要把这个逆子给活活锤死。
正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普通的民间都是这样,更别提欠朝廷部门的钱了。
黑笔白字在那里写着,他就是想赖也赖不掉。
而更让他郁闷的是,自家儿子那帮混蛋们买的宝钞,也被朝廷锦衣卫给查封了。
用锦衣卫那边的话说,你们的儿子侄儿们都已经认罪了,这些宝钞是赃款要被充公。
钱没赚到,还欠了一屁股债,刘侍郎那是越想越气。
早知道这混蛋这么坑爹,刚生出来的时候,就应该那粪坑里淹死。
“既然知道了,那咱们就说说处理办法吧!”
见到刘侍郎等人点头,朱瞻圭身形微微往后靠了靠,脸上露出了一副我很同情的样子,提议商量处理办法。
“殿下,那些宝钞…”
“那是赃款已经被充公了。”
刘侍郎这家伙话还没说完,朱瞻圭就明白对方想打的主意。无非是想用那些宝钞,顶掉他们儿子欠银行的债。
拿一堆废纸就想把帐给抹了,开什么玩笑,正当银行是开善堂的啦。
“可是殿下,那些宝钞…”,刘侍郎等人有点不死心。
那些宝钞可都是自家混崽子拿真金白银买的,如果要是没欠一大堆外债,朝廷收走了也就罢了。
可如今那帮混蛋们还欠了一大堆外债,如果不拿这些宝钞顶着,就要家里自己掏钱了。
别人家刘侍郎不知道。
可让他家拿出10万两银子,这是逼着全家人去要饭呀。
所以不管说什么,就算抵不了债,也要减免一些,否则他们家真的要破产了。
他上有老娘,下有一大堆妻妾,没了钱,他拿什么养活这么多人。
其他人同样也是抱着这个想法。
在来上朝的路上,他们已经商量了。
这帮混小子欠银行的钱赖是赖不掉的,毕竟银行里的大部分钱,可都是皇太孙和户部提供的。
皇太孙先不提,谁要是敢欠户部的钱,夏原吉那混蛋绝对敢堵着门骂街。
所以这笔钱他们多少都要拿一点,但掏多少就要看他们自己争取了。
“宝钞的事情你们就不用多想了,皇上三令五申,禁止民间倒换宝钞。”
“你们家里的这帮孩子,明知道有这道圣旨,还明目张胆的收购宝钞,这是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不把皇上放在眼中啊。如果不是太子殿下苦苦为你们求情,你们现在可不是在跟我商量怎么处理事情,而是回家跟你们的子侄办丧事了。”
为了让这帮家伙们不再打宝钞的主意,朱瞻圭直接把话给堵死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
他们从朱瞻圭的话中,听出了其中的含义。
皇上打算收回那些宝钞,用这些宝钞换回他们儿子的命。
但命是保住了,不过后期该有的处罚还是有的,具体怎么处罚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想明白了这些,他们心里松了一口气。
钱什么的没有了可以再赚,孩子的命没了,那可就真没了。
家里的一家老小都等着呢,要是孩子的命保不住了,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家人。
“殿下,贷款的事情?”
主要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处理那些贷款的事。
刘侍郎等人想着能不能把贷款的钱减下去一些。
这些人打了什么想法,朱瞻圭怎么能不知道,看着众人板着脸冷冰冰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我可以让夏元吉回来跟你们谈。”
众人脸色一黑。
夏原吉还是算了,那家伙在面对钱的时候,心黑的一批。
最后双方进行唇枪舌剑,暗地交锋,摆弄心思,最终定下了结果。
犯人家属将会以2:1的比例,兑换新的货币,对外宣称是支持国政。
之所以找这个理由,无非是想面子上好看一些。
这些人的鬼心思,朱瞻圭也懒得搭理。
只要能把钱要回来,新的货币发下去,别的都是小问题。
宝钞的事情是不用提了,直接被朱瞻圭用老爷子的名义给没收了。
官员们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些钱是买自家孩子的命钱。
最后,是对私自购买宝钞的人的处罚。
经过众人商议,决定把所有人发配到工匠营,帮助工匠营修铁路,以及开荒等一类的事情。
时间是多久,可以根据购买宝钞的数量来定。
1万宝钞罚刑一年,不到1万的四舍五入。
同样为了体现朝廷的仁德,犯人家属可以用金银购买新货币的方式,为其家人减刑。
购买1万新货币,可减刑一年。
同时在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凡有功名在身的一律消除功名,有官职在身的一律革职,从此以后这类人朝廷永不录用。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身为朝廷命官,有功名的文人,今天敢贪朝廷的钱,明天就能扯旗造反。
当最后结果定下来后,很多人看朱瞻圭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黑心商人。
不愧是做生意起家的皇太孙,这做生意捞钱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全国这么多人被抓,还贷和减刑的钱,差不多就能把朝廷向百姓换宝钞的那笔钱,给补回来了。
这样算下来。
朝廷收回了宝钞,发行的新货币,白得了一批劳工,警告了一下官员世家,富足了底层百姓,自己也没有损失多少钱。
这一箭六凋的手段真高明。
接下来就是礼部书写诏书,各部衙门盖上了大印,朱瞻圭举起老爷子让他带回来的玉玺,重重的扣在上面,这封诏令正式生效。
“啧啧啧,好小子,打仗有本事,这玩心机的手段也不差呀!”
傍晚东宫。
随着朝会散去,心情非常好的朱胖胖也不处理皱章了,带着儿子回到了东宫,准备小喝几杯,庆祝朝廷新的货币即将发行。
整个东宫除了爷俩和朱胖胖的贴身太监之外,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张氏在去北平的时候,就把东宫的人都带走了,只留下了朱胖胖几个贴身的喜欢人,留下来照顾朱胖胖。
张氏是打算去了以后就不回来了。
毕竟迁都也就这两年了,一大家子老老小小,来回跑实在太麻烦。
自打一家子走了以后,这还是朱胖胖第一次回来。
没办法,孙子小妾贴身宫女都被媳妇带走了,他回来待在空空荡荡的东宫也没意思,所以就一直住在尚书房。
大孙子倒是跟他在家里,可问题是大孙子是住宿在新学堂,每10天才回来一次。
爷俩也不想在空荡荡的东宫待,就在尚书房凑合着过了。
东宫的花园里,你俩在一个火炉边相对而坐,朱胖胖本来想让御膳房准备点小菜,父子两个好好的吃吃饭,聊聊天喝几盅。
但朱瞻圭讨厌御膳房菜的味道,直接拒绝了老爹,然后摆起了炉子,取了一些罐头,爷俩就坐在火堆旁边,一边吃着罐头一边聊着天。
“福建那边有没有收到郑和回来的消息!”
将一罐煮好的红烧肉递给朱胖胖,朱瞻圭询问了一下郑和的消息。
按照两人的约定,郑和应该在去年开春就该回来了。
可现在都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了,郑和那边连个影子都没有。
朱瞻圭现在都有些担心,第1次深海远洋的郑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出了未知的意外。
上一次出海的时候,他们都是贴着海岸线走的,并没有往深处走。
大明海军唯一一次跨海远行,还是去倭国的那一次。
那一次运气好,并没有遇到什么大风了,海军安然的到达了倭国。
但郑和就不一样了。
他们走了好几年了,面对着一年四季各种恶劣的环境,朱瞻圭很担心他们,害怕郑和这位海上航海家,出现了意外葬身在了大海。
当年两人在海上并肩作战多年,朱瞻圭当时年纪还小。两人说是伙伴,其实在朱瞻圭的心中,郑和更像一个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兄长。
美滋滋吃着红烧罐头的朱胖胖摇了摇头。
“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但愿他们不会遇到麻烦。”
说完,二人陷入了沉默,都在想着郑和到底去哪了,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消息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