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谨毅看他如此神情,就大致明白了,出头挑拨众学子的人,怕就是这位了。
“这位学友,是哪家公子啊?”
那领头的学子梗起了脖子:“怎么,太子殿下是想庇护草管人命的狗官,对我等打击报复吗?”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书生们更是群情激愤。
“蠢货!”顾庭轩大喝一声,一把拔出身旁朔风手里的长剑,勐地向前掷去。
那长剑正好嵌入那领头书生面前,距离他的膝盖不足一指距离,剑尖牢牢扎进面前的砖缝里,剑身仍在微微摇晃。
那书生只觉腿间一片濡湿,随后一股黄色的水流从他身下流淌出来,混合着地上的雨水,流向四周,与此同时,一股骚臭味在空气中飘散。
众人屏息皱眉,都悄悄往一旁挪了挪。
那书生脸色涨红,大喊道:“太子殿下,大齐尚文,我等都是大齐明日肱骨,您今日如此对待我们,就不怕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吗?”
李谨毅嗤笑一声:“何必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你蛊惑众学友同你一起跪在这里请命,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又真正得到了什么呢?”
“什么意思?郑元,你得到了什么好处?”
身后有学子质问道。
那郑元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别胡说八道,我同诸位一样,是为民请命,为那些城外冤死的流民发声,同学们,你们不要听他人挑拨离间啊。”
“是啊,我们要同心同力,不要内乱啊。”郑元身边的另一个书生朝后大声说道,“太子有意转移矛盾焦点,我等不服,我等今日就跪死在雨中,为天下读书人争一口气!”
“当真是身为棋子而不自知!”顾庭轩怒骂道:“大齐若是有如此之入朝为官,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如本太子……”
“殿下。”李明德打断他的话,俯下身子,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殿下,臣有罪,请太子莫怜老臣,降罪吧。”
顾庭轩紧盯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李明德跪在雨中,头一下一下地磕在门前的台阶上,不多时,就有殷红色的血丝顺着雨水流下台阶。
“李明德!”顾庭轩大喊着她的名字,李明德抬起头,与年纪不符的苍老脸上,一片平静,额头已经惨不忍睹。
他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脸颊滴落而下。
李明德轻轻摇头,眼中是浓浓的乞求,见顾庭轩还是下不定决心,他又再次俯下身子,一下一下,头重重地砸在地上。
顾庭轩的双拳在身侧握紧,李谨毅有些于心不忍,“殿下,不如……”
顾庭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突然扔掉手中的伞,快步走出廊下,冲进雨里。他在李明德身前停下,弯腰扶起他的胳膊。
“起来吧。”
“殿下。”朔风赶紧举着伞走过来,为顾庭轩和李明德挡住雨。
李明德不知所以地看着顾庭轩:“殿下不可……”
顾庭轩扶着他缓缓起身,“明日,李明德的处置结果,将会在府衙门前的公示栏上,公之于众。你们可满意了?”
郑元与身边的书生对视一眼,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他们身后的书生们也欢呼起来,彷佛打赢了什么了不得的胜仗。
顾庭轩不想再看这些蠢人,招呼一旁的人将李明德送回太守府,自己则转身回了府。
沉千雪不放心他,早已在二进的穿堂廊下等待着,见他浑身湿透,赶紧让下人去煮姜汤。
自己则跟着他回了房间。
顾庭轩换下干净的衣衫,喝着姜汤,脸上仍然是掩饰不住的怒意。
“那些人怎就如此蠢?这么多年,李明德在这蜀中,终究是白费了心思。”
沉千雪拿了毛巾站在他身后,为他擦着头发。
“殿下,书生最是热血,头脑也比较单纯,最易受外人挑拨,除却个别别有用心之人,其他人不过是被热血冲昏了头。”
顾庭轩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腿上,“娇娇,我真的不想处置李明德,一旦处置了李明德,只怕有人要开始做好人为李明德求情了,如此一来,朝臣的心……”
沉千雪眼珠一转:“我有一个办法,你不妨一听。”
“什么办法?”顾庭轩赶紧坐直,期待地看着她。
沉千雪莞尔一笑,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着,顾庭轩的眼睛越来也亮,听到最后,经在她唇上狠狠一吻。
“没想到,娇娇竟也能当个不错的军师!”
“你觉得能行吗?”
“太能行了!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朔风,去叫李伴读,就说有破局的方法了。”
第二日。
府衙的公示栏前,围满了前来看告示的百姓们。
郑元身后跟着一个书生,大摇大摆地举着伞,从后面挤上来,“让一下,让一下。”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待看清告示上的处置方法,郑元却觉得彷佛有哪里不对劲。
也不能说自己没有胜利,李明德确实被贬了官,甚至从正二品太守,被贬成了正七品的议曹。
可是,这任职的地方,竟然是金陵安康县!
且不说这金陵地处富庶的江南,气候温和,风调雨顺。
就单说这金陵的太守,那不是李明德的亲儿子吗?
在气候宜人,温暖富庶的金陵做个闲职,还是在自己儿子身边。怎么看,跟这操心劳力,天高路远的蜀中相比,也并不差多少。
这一局,到底是谁赢了呢?
李明德听说自己的调令也大吃一惊,转头便理解了太子的用心良苦。
李夫人更是痛哭流涕,嘴里不停地感激着顾庭轩。
这个蜀中太守做的苦啊,不仅日夜操心,还要跟亲人遥遥相隔,自己儿子多次要父亲辞官去江南养老,可这李明德就是不愿意闲下来。
甚至自己的孙子,前年出生,自己这做祖母的,竟是一次也没见过。
这下好了,虽说是金陵的下属县城,可据说距离金陵城不过是半日的车马,也算是享受天伦之乐了。
顾庭轩站在窗前,看着雨幕出神,沉千雪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
“娇娇,这样做,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吧,可是,从太守到议曹,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我想李大人应该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顾庭轩转头看她:“这件事,我问心无愧。”
沉千雪点头:“李明德本就不是全然无辜,只是……世间总有秦火焚不尽的诗书,也有法钵罩不住的柔情,这样的结果,算是最好的了,你不必有压力。”
顾庭轩伸手揽过她的肩。
“明日就要离开了,东西收拾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