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队整齐的军队,整肃的军容,军人们敬着标准的军礼目视着庄严的五色旗迎了晨曦飘扬在外蒙的天空。
学生们头次体验到这收复国土后肃穆庄严的时刻,激动得热泪盈眶。
汉辰代表驻边的西北军司令部对学生们讲话。他向大家敬了个军礼,并没有准备什么稿件,只是信口激扬文字的讲述了历史上外蒙的变迁,讲了中国的强大到衰弱,讲了作为军人的责任,讲到守土的人人有责。这些一板一眼启聋发聩的话竟是出自一位少年将领的口,一位台下的记者同身边的同事低声赞口不绝。
“将门虎子。谁想到他是杨大帅的公子。”
“不是龙城王的太子爷又如何能如此年轻成名?”
秋月、美仑等学生的眼睛里泪光闪烁,是为这场动情的演讲感动了。
升旗仪式后,汉辰等人列队欢送许北靖和凌灿离开外蒙,一路上依依惜别的送出很远。
“小龙官儿,回去吧。”许北靖拍拍汉辰的背,“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你既然愿意留下同于司令治理外蒙,那就好自为之,任重道远呀。”
许北靖招呼了凌灿转身欲走,忽然身边一人叫道:“镇守使,您快看,是于司令。”
顺了手指的方向望去,就在他们来路的一个山丘上,一匹白马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远远的向这边眺望。马背上那一身大氅迎风飘摆的戎装将领正是于远骥。于远骥见许北靖回身在看他,缓缓的抱拳拱手长长的一揖,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许北靖也向远处的于远骥拱手告别,然后转身打马喊了灿儿向远处奔去。
这几天有了学生和记者团的加入,营地里显得热闹非凡。白天学生们争了帮士兵们缝补衣服,还帮了伙夫生灶做饭;晚上,学生们就围了篝火跳舞狂欢,笑声在营地里围绕。
星夜下,红红的篝火映得朝气蓬勃的学生们笑脸红通通的,风琴声和节奏鲜明的拍掌附和声伴了轻快活泼的舞步。
于远骥已经被美仑拉着在熊熊的篝火堆旁转着跳着,脸上洋溢了孩童般浪漫天真的笑,狂放洒脱的姿态一如既往。
汉辰的目光不自觉的在人群中搜索,终于,他看到了火堆旁笑眼如弯月般的秋月妹妹,当然也看到了拉着秋月的手欢喜的跳着俄罗斯快舞的肖竞勇。汉辰自嘲的摇摇头,秋月妹妹有了自己幸福的归宿,为什么自己还苦苦纠缠她呢?再说,一切都晚了,娴如姐都快临盆了,孩子都要有了,他又能对秋月苛求些什么呢?
“杨参议,能有幸请您赏光跳支舞吗?”一个短发的女孩子过来调皮的躬身做出个绅士般的姿势,汉辰一阵脸红,慌忙的说:“我,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吗?这总比打枪骑马容易吧。”
见汉辰仍是扭捏推辞,那个女学生开朗的大声对同学们嚷了一句:“同学们,咱们鼓掌请杨参议,咱们的少年英雄跳支舞如何?”
一声提议,有节奏的拍掌声哄着汉辰,那个姑娘大方的拉起汉辰融入跳舞的人群中。
“我叫殷立华。”女学生开朗的自我介绍。
“呵呵,跟汉光武帝的皇后一个名字。”汉辰心不在焉的敷衍。
汉辰红着脸,脑子里却还都是秋月那迷人的笑靥,愣愣的心不在焉居然踩到了殷立华的脚。
“对不起!”汉辰紧张的松开殷立华,抱歉的笑笑,转身落寞的踏了月光往营帐走去,身后传来美仑的呼唤声:“汉辰,你去哪里?”
汉辰不喜欢美仑这种任性又自以为是的大小姐,但面子上还是温和的应付着:“还有些军务要去处理。”
“杨汉辰,你是不是见了女孩子就脸红紧张,就要跑呀?”美仑追逐着汉辰的脚步。
汉辰笑笑,没有答复,接着往前走。
“你怕我做什么?我又不像你爹那么凶,动不动就打你屁股。”美仑边追赶边取笑般嚷着。
汉辰惊得倏然回头立住脚,敌意的眼光瞪了美仑不说话,又转过身加快脚步往于远骥的帐子里走。
汉辰本来也要去找于远骥汇报明天的安排,他也从心里恨于远骥为什么要把他的糗事说给美仑这个疯疯癫癫的大小姐听。
心里藏了事,情绪自然就掩饰不住的表露出来。
于远骥看了汉辰阴翳的脸色,公事公办的听他汇报着这两天同银行计划的印纸币的进展和明天的安排,于远骥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汉辰的表情。
看了递上来的五色银行发行纸币代购银子的方案,于远骥笑笑抖落着那张新蒙币的图样奚落的问汉辰:“这就是你应付的差事?”
这话俨然就是含着挑衅的味道,果不出汉辰所料,于远骥将那张纸币的草图扔在汉辰眼前的地上:“拿回去想好了再过来。你以后给我回话放明白些,这些狗屎的东西别来耽误我的时间。”
汉辰强压了火,在父亲身边的日子已经练出他的隐忍,俯身拾起纸币模板图,汉辰的嘴角都在抽搐。
“司令,还请司令指点一二,这图,司令想做成什么样子?或是司令觉得哪里不妥?”汉辰压抑着恼怒平静的问。
“我都说了,那要你这个参议是做什么的?是你给我做参议,还是我给你做参议?嗯?”于远骥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这话好没道理,汉辰知道于远骥肯定也为前面的事记仇。
汉辰敬了个军礼,转身出帐,于远骥在他身后说了句:“不是我想做成什么样子?是要用这个东西的人想要见到什么样子的纸币?废物!见到旧情人脑子里都没旁的了。”
汉辰猛的转身,忍无可忍的吼喝说:“是,我见到旧情人了,我废物,那是我的事。跟司令有什么关系吗?司令最好公私分明些、心胸放宽些,嚼老婆舌头、算计人也不嫌丢身份!”
于远骥瞪着汉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踱步过来搂住欲要出帐门的汉辰的脖子,搂紧他说:“怎么,生气了?不服气?”
忽然,于远骥一把将汉辰拦腰夹起,几步走向桌案将汉辰一把推扔到了案子上紧紧按住他的腰。任汉辰如何挣扎,于远骥厚实的手掌就是将汉辰的腰死死的卡在桌案边。
“好呀,你倒是提醒我了。公事说完了,你我就好好摆摆这‘私事’。你老子和小叔把你交待给我了,杨家的家法就算在我手上了。怎么,你现在做何感想?不服气?”
汉辰愤恨的热血往头上涌,本想逃离家找个清静舒缓的地方,却不想又落入于远骥这厮手中,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放开我,于司令,这里是军营,你不觉得这么做很荒唐吗?”
“荒唐?我于远骥从来就是荒唐,我做下的荒唐事比这过分的还多呢。怎么?你怕了?你说我该如何替令尊处罚你的出言不逊、目无尊长呢?”
汉辰挣扎着仰起头,愤恨羞恼。于远骥确凑到他耳边嘲弄的说:“我好像记得杨大帅教训子弟是很有一套的。还是昔日听小七说,这若是场面上的事出了错,杨大帅定是要抽嘴巴的,那是拿子弟当了成人去训教;若是这不长进的毛病,犯些孩子都不该犯的错误,可是要被杨大帅扒了裤子打的,就是要打个没脸,好让孩子长记性。你倒是告诉于叔叔,你想怎么办?”
汉辰绝望的时刻,于远骥忽然一把松开他,拍掸了自己的衣服轻蔑的笑说:“觉得不公平了?觉得委屈了?天底下不公平委屈的事多了,你照顾的过来吗?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不公平,军队里如是,政府里也一样。许北靖被调走公平吗?大选老华当总统公平吗?”
于远骥看了一脸惨然从桌案上爬起身下来的汉辰,狠狠的说:“这世道,谁拳头硬谁就能讲出‘公平’。今天许北靖走了,明天我于远骥就可能被谁暗枪毙命,天下哪里有这么多公平,喊不公平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去吧!”
于远骥同汉辰冷冷的对视片刻,转身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汉辰跑出营房,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疾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帐子里一阵欢快的笑声时时传来,汉辰停住步子,是美仑、秋月在同二牛子逗趣。
就听二牛子的大嗓门说:“我还奇怪呢,怎么写字写去了床上,还把砚台打翻了。害得管事的胡伯狠狠的骂我,不许我吃饭。”
“我不是偷偷拿了个饽饽给你吗。”秋月反驳说。
那个叫肖竞勇的笑了说:“秋月小时候还这么调皮。”
“是呀,你要不堵了我的嘴,我早就去告发了。”二牛子还不平的说。
秋月笑得喘不过气:“亏得我聪明,若不这样,龙哥的脸就丢尽了。”
汉辰听出秋月是在讲他小时候尿床的那次尴尬事。那是头天演习骑马,父亲不满意,直令他生生练了一整天,到晚上回去家里累得像死狗,倒头就睡。不想半夜里尿了床自己都没察觉,那年他都快十岁了,想想都觉得丢人。
清晨起来,汉辰吓呆了,大祸临头般的紧张,恰巧给他打洗脸水来的不是奶娘而是小秋月。
秋月知道了,眼珠一转,忽然去桌案上拿来砚台和了水就倒在污渍上,惊得汉辰大叫了阻止。
奶娘和妈子们闻声进来,不等开口,秋月就自然的说:“少爷读书,不小心把墨洒在了床上,快拿去洗了吧。”
奶娘也怕汉辰会被罚,所以忙碌了将脏掉了的床被换去,但汉辰的脸面就被秋月巧妙的挽回了。
汉辰还记得小秋月妹妹刮了脸在羞他,边摇晃了他换下的那条尿湿的裤子往院外跑。
“杨老叔这么厉害呀,看来比我爹还凶呢。我爹现在年纪老了也不凶了,不过他从不对女孩子凶。据说我大哥小时候他很凶的,还把我哥打跑了,十多年后才找回来。”
“杨大帅对女孩子也宽容的很,单单对龙哥严厉许多。”
汉辰进了帐子,美仑拉了他取笑说:“大英雄,想不到你小时候还有那么多趣事,这几天秋月都要逗得我肚子疼了。”
“那可是你缠了我问的,你要是想知道,自己问龙哥好了。”秋月解释说,肖竞勇也笑了说:“不过了解到英雄的侧面确实令人感动。”
汉辰才忽然发现两件事,第一件是秋月鬓角的那只黄色蝴蝶卡子已经被一只素色的木制发卡代替,第二件是美仑取笑他被父亲责打的事怕是听秋月说的,他冤枉了于远骥。
第二天,银行的人来了,于远骥看了改过的纸币图案失望的说:“我说的话不是人话吗?你们听不懂。这个什么龙呀、总理总统的头呀,外蒙那些百姓才不会在乎。穿衣吃饭是百姓之本,任何种族都是一样。什么是百姓喜欢见到的,什么贴近他们的生活,就如何去做。记住,要让人过目不忘,而且要刻到脑子里的喜欢。”
于远骥指指自己的头,将笔掷入远处的笔筒。
那个银行的人笑笑,财务总长也笑笑,笑得都十分尴尬。汉辰恍然大悟的提议说:“司令说的不无道理,汉辰看,不如改成用骆驼、蒙古包、草原之类的图案。再以纸币代大洋发给我们的士兵做军饷,让他们去市集易货,令当地百姓了解纸币交易,自然纸币就流通畅行,能收回些银子,也好控制财政。”
于远骥微哂:“总算有个开窍的。”
汉辰同于远骥来到帐外,准备牵马去城里看新选的办公地址,却见伙房那边一些人笑的前仰后合,而且那放肆的笑声在广阔的荒原回荡。
“于司令、杨参议,你们来得正好,快看看,笑死了。”伙房的老刀边笑边指了美仑说,眼泪都流出来了。
美仑一脸的黑灰,都成了小花脸,样子十分的狼狈。端了冒了腾腾热气的一口锅,躲了脚奇怪的说:“人家头一次做,有什么好笑。”
“鸡汤~~你的鸡汤~~ 哎呦~~~野鸡洗澡汤~~~~哈哈~~哈~~”
众人都在笑,于远骥好奇的端过锅,“美仑做的鸡汤?”
一看锅里的鸡,于远骥本来绷了的脸也忍俊不禁,侧过头忍忍笑说:“大小姐,你知道什么叫暴殄天物吗?我这营里可没多少东西任你这么糟蹋。”
“不就是没有拔毛吗?看把你们笑的。”美仑嘟囔说,“本来也没打算给你们喝。”
“何止没拔毛,这肚子里的肠子肚子都没拿出来。”秋月笑着擦着眼泪。
“也好,鸡屎汤。”汉辰静静的接了半句话。美仑忽然变了脸色,抢了汤锅,狠狠的扔在汉辰面前,转身哭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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