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鸡飞狗跳,各官军衙门也乱了套,斥候递送情报进进出出,衙役提壶倒茶来来往往,大佬躲在一起研究半天,打破脑袋流出脑浆,也没有分析出任何有用线索。临近午时,内守备太监陈宏忽然一拍脑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后,信誓旦旦肯定,这件闹腾人的事舍牧马千户所还有其谁?各大佬恍然,忙召集斥候再打探,不大会功夫,斥候来报,说牧马千户所闭门休馆,面壁思过,已经好几日没开张了,千户所里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每名官军都是一脸生无可恋兼深深懊悔模样........云云。
大佬们半信半疑,兵部尚书韩士英拂须微笑后,说:“牧马千户张明远有改过自新之态,岂可一而再追究之。”,一锤定音,给这件事定下调调,各大佬才算闭上嘴巴,男默女泪了。
不过,南京城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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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远懵懵懂懂,陷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限循环的‘吾日三省吾身’,焦灼着无法自拔,根据时刻关注其日常动态的徐鹏举描述,‘此竖子这几日才算有个人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待字闺中小姐,贤淑良德,至真至纯,孺子可教也。’
张明远面壁,牧马千户所副千户罕皮却‘春风得意马蹄急’,华丽丽躲在阴暗小角落排除千户大人召开常委扩大会议。会上,罕皮对此次‘抽冷棍子大练兵’活动予以高度评价,并充分肯定了‘套麻袋打闷棍’工作对千户所建设发展的巨大贡献,大谈且谈了诸如‘应给予崇高的历史地位’,‘好人就应该一生平安’,‘坏蛋就得玩死他不偿命’,‘要做忠臣就得比奸臣更’奸.........云云,将会议气氛推向更高的高潮,官军自信心得到了很大加强。
于是如火如荼的鼎沸喧嚣中,‘京营大比’如期拉开帷幕。
各类前戏均已完毕,两日后中军都督府演武厅小校场沙场点兵,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卫所官军迈着雄壮步伐完成检阅队形后...........各卫所主官成了焦点。
一个个顶着黑白相间的熊猫眼和一脸的淤青色彩,盔叶带风威风凛凛,龙行虎步跑到主席台,一副刚打了败仗的倒霉模样,当着目瞪口呆的将士们的面声若洪钟向内守备陈宏禀告,然后一脸铁青的陈宏抽抽着脸回应,接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主官威严抱拳,扬天大声曰末将领命,陈宏苦笑赞扬雄壮,还哇哈哈哈哈............
场面一度感人发至肺腑,很有说服力的样子哈!
噗呲!
然后张明远很不厚道地笑了..........
再然后陈宏很不凑巧地发现了正准备凝固笑容,销赃毁迹的无耻竖子,一肚子火没出
发很憋屈,然后陈宏狠狠瞪扫了张明远一眼,阴笑几声,示意该他过来禀告了。
张明远心里咯噔一下,笑容立马凝固,接着换上一副人畜无害模样,心中却怡然自得。各主官的倒霉故事,事后罕皮向他做了专题报告,他早就听说了,当时被上级污蔑火气正盛,考虑到几个核心班子成员一片孝心,也没多说什么,反正抽冷棍子被尬这事,对方只要脑子无明显智障行为,一般情况下,打掉牙往肚里咽,或者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果然事后好几天,没有一个倒霉蛋流露出智障行为,张明远才更放心了。
话虽如此,毕竟作死在前,心中难免有些惴惴。
干了亏心事就是这样,总觉得背后一双慧眼时刻盯着自己,一不留神就增加了被拆穿概率.........最后被人拖到小胡同抽冷棍子或捅黑刀子。
所以说坏人也挺难的,若没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平日做人做事还是善良本分一点较好,尽量限制在这句心灵毒鸡汤范畴,至于那些已经做过坏事的人,没关系,大可放心,据最新科学数据分析,被雷劈尚有万分之三的生还几率...........残废伤残或许没考虑在内。
比如罕皮,被一百七十五万分之一的概率劈中,又很幸运地荣列万分之三的生还几率,更逆天地完美躲过了伤残残废。
张明远或许没有罕皮的大概率作死念头,但绝对有关二爷单刀赴会的勇气。
所以感受到陈宏示意后,张明远小心翼翼迈着小碎步,大摇大摆来到主席台。
主席台上坐满了官军衙门大佬,刚才卫所主官讨喜别致的禀告方式,着实让他们涨了一肚子气,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那么憋屈了,大佬们官威气场却一点也没少。
见张明远晃晃悠悠走来,大佬们顿时露出极度愤慨之色,还夹着着几丝怒气,愤慨意思张明远懂,堂堂五军都督府,除了中军都督府所属卫所外,其余都督府所属卫所主官无一例外.....模样倒霉悲催。
意思不是很明显?不是你这竖子挑拨的打架斗殴,就是你这竖子亲自上阵打架斗殴。
怀着憋屈悲愤心思,大部分大佬们不由狠狠握紧双拳,射向张明远的眼神能冒出火。
张明远揉揉鼻子,忽然意识到还是大意了,来之前应该刻意打扮一下,红粉胭脂往脸上抹抹,面粉馒头也粘点,搞得‘鼻青脸肿’,至少能减轻诸位大佬同仇敌忾。
张明远威风凛凛抱拳拱手,谁料心中所想,嘴上却没把门似的脱口而出:“卑职见过诸位大佬.......”
“啊!”
陈宏率先惊讶一声,其余大佬更是无语,看外星人似的盯着张明远,委屈的小眼神能把张明远冤死。
张明远一愣,马上意识到话中漏洞,正要收回,耳边却传来陈宏公鸭嗓子似的阴恻恻,禁不住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千户不必多礼,杂家只问你一句,此情此景,对着下面千余将士,你可有什么可说的?”
感受着台下射来的一道道寒冽光芒,再回想刚才他们那倒霉模样,张明远嘴角一咧,差点乐出来,随即察觉场合不对,忙收紧脸皮,露出一副老实巴交人畜无害模样,委屈道:“公公明鉴,卑职很热爱和平的.........”
见张明远恬不知耻指桑骂槐,陈宏不由气急败坏,怒不可竭。
“好个不要脸皮的竖子,这些龌龊之事难道不都因你而起?”陈宏指着张明远大骂。
张明远一脸无辜,完全无视陈宏的愤怒,弱弱道:“公公错怪卑职了,此事卑职真的不知道。”
陈宏更怒:“张明远,杂家一向很看重你,觉得你深明大义,能顾全大局,你扪心自问,‘京营大比’前桩桩件件龌龊之事难道真和你没关系?如此重大场合,你为何屡次暗使奸计?非要搞得大比无疾而终才合你的心意?”
张明远更无辜,眨眨眼:“公公的话卑职一句都没听懂,公公真的错怪卑职了,真不是卑职所为,您不信,可以问问千户所的兄弟,但凡和卑职有关系,卑职愿领责罚。”
笑话,空口白牙就想让老子认罪,怒骂几句就像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
任你怒火冲天,你当老子吓大的?罪魁祸首是罕皮,老子顶多有包庇隐瞒加事后点赞嫌疑,哼!死太监,生儿子....算了,生不出来。
心中所念,脸上不能让这厮看出端倪,于是张明远睁着萌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陈宏,稍一蠕动,清澈泪珠就蠢蠢欲动起来。
陈宏更气了:“你还装,杂家岂能不知,杂家且问你,大比前,你为何要争办‘京营大比’活动?”
终于问到点子上,张明远不由苦笑:“公公还是明鉴,卑职确实有苦衷........”
摆出个抬头望月高处不胜寒的萧索模样,张明远不胜惆怅:“.......想当初,卑职刚一听闻‘京营大比’消息,心中极是欣慰,私心想着若是能承办下来,定可为诸位排烦解忧,也是极好的。大人们从来日理万机,国事繁忙,被诸事所烦扰。卑职私心想着,恐大人们因诸事繁杂,身子不适或略显容颜憔悴。卑职承蒙诸位多年雨露恩泽,每每思之倍感惆怅,故特别惆怅愿为诸位分忧,恰巧适逢大比.........”
逼逼叨叨的‘甄嬛体’画风一变,张明远秒入角色,陷入无限为国为民忧虑之状,孤寂落寞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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