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芒最开始以军事观察员的身份加入海汉军的军事行动，正是在平户之战的前一年。

那年葡萄牙舰队随海汉军一同出兵，攻打了当时还是西班牙人控制下的马尼拉港。战事结束不久，朝鲜便受到清军南下勐攻，随即向海汉求援。

于是刚刚在马尼拉完成休整的联合舰队又北上朝鲜半岛，参加了当年夏天的朝鲜战役。

海汉在与清军的作战过程中，发现清军竟然已经开始列装来路不明的制式火器，于是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生产商，位于日本最西端的平户藩。

海汉与平户藩的恩怨由来已久，平户藩不但庇护了郑芝龙的后人，而且还跟西班牙人沆瀣一气，制造火器提供给满清等势力。

于是在解决了朝鲜半岛的麻烦之后，海汉在第二年就发兵攻打了平户藩。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西芒对当时的状况仍然记忆犹新。

当时海汉出动了以北方舰队、东海舰队为主力的大批海军，对平户岛进行了全面封锁，西芒在平户海峡亲眼目睹了海汉军攻打平户港，将平户城夷为平地的全过程。

所以他也特别能够理解，为何日本人会对海汉公开提及平户之战感到不满。

毕竟平户藩在名义上也是德川幕府的属地，被海汉以这样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打上门还抄了家，着实也是不小的羞辱。

当然更可悲的是幕府后来非但没能找回这个场子，反倒是在数年后被王汤姆率领的舰队闯入江户湾，被迫签署了所谓的《海日通商条约》，承诺向海汉开放多处港口，允许海汉商人进入日本从事贸易活动，并且将左世保湾以极其低廉的价格长期租给了海汉。

平户藩的失陷，可以说是日本被迫打开国门的导火索，幕府的使节对这段历史感到屈辱，倒也算是情有可原。但他们在海汉人面前表现出这种不满，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这些日本人……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吸取当年的教训！”托马斯摇摇头道：“他们可能还没意识到，如今的海汉比二十年前更加强大了！”

西芒道：“我倒希望他们能再猖狂一些，最好是能把海汉得罪个透，然后把二十年前的流程重新再走一遍。”

托马斯会意地应道：“你是说让海汉再出兵揍他们一通？”

西芒点点头道：“日本实力虽然不怎样，但好歹也能拖住海汉一段时间。”

海汉如果在东海方向用兵，那其他方向必然会稍稍消停一些，或许能为马六甲那边多争取一点时间。但是以日本的实力，就算开战又能拖住海汉多长时间呢？

像他们这样为了国际形势郁郁寡欢的外交官仅仅只是少数，对于东方的大多数国家来说，在这个时期能保住自家太平就算不错了，还不具备参与国际政治的资格，更别说对其他国家施加影响力了。

在葡萄牙入场大约一小时后，其他国家的外交使节也陆续来到军备展现场。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并不需要像葡萄牙人那样排队等候许久才能入场，官方已经临时开启了外交通道，安排他们直接进场。

值得一提的是，官方本来是考虑错过第一天的人流高峰期，再邀请各国使节前来参观，所以一开始也没有设立外交通道的准备。直到葡萄牙人不请自来，官方才意识到这些外国使节可能没那么好的耐心等待邀请，这才临时开通了外交通道。

只是一大早就来排队的葡萄牙人，没能享受到这样的特殊待遇。

安南使团入场之后马不停蹄，直奔江边的一艘威严级战舰——正是刚才日本人表达强烈不满的对象。

尽管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已经不止一次参观过这种战舰，但今天停靠在钱塘江畔的这艘隶属于东海舰队的“威盛”号，对于安南来说意义非凡。

根据昨天与海汉高层谈判的结果，海汉准备将东海舰队的这艘战舰转卖给安南，这也将是安南水军所拥有的第一艘威严级战舰，将大幅提升安南在海上的武装力量。

对于长期作为海汉海军主力旗舰的威严级战舰，安南可以说是垂涎已久，只是海汉一直都不肯开放这一型战舰的销售，安南就算有钱也没地方买。

东海舰队的这艘威盛号虽然服役年限已经很长了，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买的，仅有昨天出席会议的几个盟国才有资格。

而其中财力最为雄厚，对海上武装力量的需求最为迫切的又莫过于安南，所以在竞价中很快击败了其他竞争者，拿下了这艘战舰。

虽然最终的买价也不算低，但绝对要比订购一艘新船便宜得多。何况这船是现成的，只消收拾收拾，在舟山造船厂做个维护保养，便可以直接开回国服役了，不用像新船那样需要等待漫长的建造期。

而今天安南使团来这边看展的同时，也是顺便来验货了。虽然安南今年的军购还准备要买不少东西，但这艘战舰绝对是价值最高的大件了，必须得里里外外认真检查才行。

使团饶有兴致地站在展板前，听取了海汉军官对这艘功勋战舰的战史介绍。

安南特使郑廷看到旁边脸色阴郁的葡萄牙人，不禁得意地向他们炫耀道：“两位也觉得这艘战舰很是不错吧？接下来它就要去南海了。”

托马斯不解地反问道：“这是东海舰队的船，为什么要去南海？”

郑廷笑道：“因为我国已经买下了这艘战舰，它很快就会成为安南水军的一员了！”

托马斯和西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海汉把这艘老战舰处理给安南，这可能意味着海汉会就此逐步放开威严级战舰的军售。而这一型主力战舰一旦开始出现在其他国家的海军当中，整个东方的海上力量平衡必将面临重新调整，这对葡萄牙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像安南这种全盘效彷海汉的建军模式，多年来一直在从海汉采购战船和武器，海军本就不弱，如果再弄来几艘威严级战舰，那在南海简直就成了小一号的海汉海军。即便是葡萄牙和荷兰这样的海上强国，也将不得不对其忌惮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