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天明清楚地记得，前一期快报上刊登的那篇署名评论文章，充斥着对星岛打击海盗行动的质疑，甚至认为星岛的做法可能会给海汉带来外交方面的麻烦。

但今天这篇评论文章，傅启强居然就当众上演了一出一百八十度急转弯的好戏。

“星岛大区近年少有战事发生，驻军部队是否疏于操练，正需要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来验证。而我方在行动中接近于零的伤亡数字表明，海汉军仍是南海首屈一指的武装力量！”

“此次行动所占之地虽然面积不大，但地理位置极为关键。此举控制了马六甲海峡北端出入口，为我国西进印度洋踏出坚实一步。”

“老傅坚持认为，正是因为星岛果断采取了军事行动，震慑周边宵小，才能给予南海诸国足够的信心，与我国签署新的贸易协议。”

“南海诸国与星岛的贸易关系越发紧密，我国在南海贸易体系中的地位也将越发稳固。据老傅推断，在新的贸易协议签署之后，我国与南海诸国的贸易规模有望再提升三成以上。”

“有鉴于马六甲海峡航道的日益繁荣，老傅斗胆建议，执委会应继续加大对当地的投入，扶持与贸易相关的基础产业，特别是造船业和港口建设，以此来为当地发展添砖加瓦。”

谭天明一边看一边啧啧不已：“好家伙……这左右横跳的功夫也太厉害了！”

饶是他对傅启强的第一印象极差，但也不得不佩服这家伙居然如此厚颜无耻，上一篇文章里发表的观点，这一篇文章就一个不漏地全部怼了回去。‘’

如果只看文章而不看署名，完全意识不到这是同一个人前后矛盾的看法，更像是两个意见相左的人在各自阐述观点。

谭天明放下报纸，抬头望向对面的霍德传道：“此人立场大变，看样子是霍兄的法子起作用了！”

霍德传倒也没有大包大揽地邀功，微微摇头道：“在下所采取的措施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最擅长的见风使舵。”

霍德传说罢，将自己买来的海汉时报也放到谭天明跟前，指着上边的头版头条道：“他就是根墙头草，上头的风往哪边吹，他就跟着往哪边倒。”

谭天明刚才只看了快报，此时才注意到时报的头版头条——星岛发展与南海局势。

谭天明快速读了一遍，这篇文章的纲要，几乎就与傅启强的那篇评论完全重合。而快报头条的南海贸易协议，也在文中被提及。

很显然，快报的头版是跟着时报走的，而察觉到风向的傅启强，在撰写文章时便大幅度转变了立场，开始吹捧星岛的军事行动。

谭天明皱了皱眉，心中不禁暗自寻思，为了这么个毫无廉耻可言的家伙花钱，是否真的值得。就算自己不折腾这一通，或许这家伙一样也会因为嗅到风头而转变立场。

仿佛是看透了谭天明的心思，霍德传很适时地说道：“谭老弟，虽说此事不全是我的功劳，但我若没有采取相应的手段，此人也未必会如此彻底地改腔换调，替星岛说话。”

谭天明笑了笑道：“霍兄多虑了，我们之前的约定，是让快报尽快刊登澄清文章，如今这一点已经实现，该付给你的酬劳，我也不会反悔。”

霍德传道：“但酬劳一事，霍某要说一句，谭老弟先前答应的价，可能还得再加一些才行。”

两人事前商定的价格是五千，事情办得妥当，谭天明也不想跟霍德传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点点头道：“要加多少？”

霍德传竖起三根手指道：“要加三千。”

谭天明要是知道霍德传只花了两千就搞定了傅启强，而向自己狮子大开口报出八千的账，大概会把面前这杯茶直接泼到他脸上。

不过霍德传并未主动说出是如何操作此事，谭天明也不清楚市场行情，当下只是好奇地问道：“为何要多加三千？”

霍德传解释道：“除了让傅启强写这篇文章之外，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中间有不少花费。”

谭天明笑道：“什么消息能值这么多？”

霍德传道：“谭老弟，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既然我们能花钱让傅启强转变立场替星岛鼓吹，同理，那别人也能花钱让他抹黑星岛。”

谭天明听懂霍德传的弦外之音，顿时脸色一变道：“你是说上周快报登的那篇文章，是有人授意傅启强那么写的？”

霍德传点点头道：“傅启强这种人，只要有足够大的好处，他不会介意充当别人的喉舌。而且前段时间执委会一直没有对星岛的行动表明态度，这也让他对形势的判断有所偏差，所以就有了你之前看到的那篇文章，”

谭天明怒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用如此卑鄙手段诋毁星岛！”

霍德传却只是笑而不语，并没有马上公布答桉。

谭天明立刻明白过来，掏出钱包点了一叠钞票递给霍德传：“我身边没带这么多现钱，这里你先拿着，待会你随我去银行，把剩下的部分给你。”

霍德传看着谭天明点钞，心里已经在默默计数，当下接过钱来也不点了，顺手揣进口袋，还不忘客气两句：“谭老弟何必急着结账，都是自己人，这可太见外了！”

谭天明道：“所以到底是谁让傅启强写的那篇文章？”

霍德传看看左右，确定旁边无人偷听，这才将身子凑向谭天明，压低声音道：“是葡萄牙使馆的人。”

谭天明眉头微挑：“此话当真？”

霍德传道：“此乃傅启强亲口所说。至于诋毁星岛的目的所在，傅启强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谭老弟本是星岛出身，相信会比我知道的更多一些。”

谭天明恍然道：“原来霍兄是找到傅启强本人操作此事，这样说来倒也合理。”

霍德传当然不会说自己在快报总编徐正荣那里碰了钉子，才会直接去找傅启强交涉。但他猜测徐正荣对葡萄牙人的小动作并非一无所知，否则也没理由拒绝自己的报价。而傅启强这种人利字当先，只要出得起价，他就会毫无顾忌地出卖前任金主。

不过个中曲折，霍德传并不打算告诉谭天明。此事已经牵涉到两国外交关系，这可不是他一个小小掮客应该掺和的局面。把打听到消息告知谭天明，然后拿钱闪人，才是最明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