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国所给的选择，对于朝鲜来说当然并不理想。李凒希望能有实战练兵的机会，但绝非是让军队远渡重洋前往万里之外的陌生地域长期作战。那样不仅会让军队完全脱离了朝廷的掌控，而且所需的军费也将会随之暴涨。

当然最重要的是，一旦国内局势有变，那李凒手中可就少了一支精锐武装可用。虽然坐了十几年江山，但统治着这样一个宫廷政变如家常便饭的国家，李凒从未有一日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宝座是稳的，投入大量资源组建新军的目的之一，当然也有为了防止国内生变的目的。要是从中抽走一支水师精锐，未免会给国内的野心家留下了操作空间，那并不是李凒愿意见到的局面。

但难得能有这样的对话机会，李凒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死，只能婉转表明自己的意图：“两位将军，我国兵力有限，再抽调精锐远赴海外，未免会影响到本国的安全，或许找个近一点的地方，更符合本国国情。”

李凒的回答也在石王二人的预料之中，王安国笑道：“陛下的担忧也有道理，那不如就按照之前的安排，先把此次联合军演的后续任务执行完毕，今后若有机会，再让贵国军队出征海外。”

李凒叹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李凒虽然心比天高，但也只能无奈接受现实，以海汉的安排为准。

按照两国议定的联合军演计划，双方舰队除了在汉江口进行演练之外，其实还有后续的安排。海汉使团结束在朝鲜的访问之后，便会前往日本。而随行的东海舰队除了要留下来完成换防的部队之外，也将随同使团一起行动。

朝鲜当然不会错过这么一个可以在老对手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也将从参与联合军演的水师部队中抽调部分人马，以训练名义跟随海汉使团一同前往日本。

当然了，由于这种做法带有很浓的政治意味，德川幕府肯定不会对此视若无睹，所以朝鲜方面也不打算在此次行动中安排与日本展开外交活动，免得出现主动撞上去碰钉子的尴尬局面。

李凒转过身去，对安道石道：“接下来的任务，就有劳安将军了。”

安道石躬身应道：“臣遵旨。”

虽然此行并非执行传统意义上的作战任务，但李凒还是决定派出手下得力干将担任指挥，确保这趟行程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安道石这些年在海外指挥各种军事行动的次数不少，可以说是此时朝鲜军中经验最为丰富的将领，加之他与海汉军方高层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由他带队也可避免很多因为沟通不畅所产生的问题。

而安道石对此任务的理解也与李凒有所不同，李凒更多是看重此行的政治意义，但安道石则很清楚这趟跟着海汉舰队去日本的军事价值。

如果朝鲜战船单独前往日本东南部各大港口巡弋，那势必会被视作战争行为，两国若是开启战端，朝鲜倒也没有能在客场打赢日本的把握。但此次有海汉帮忙打掩护，那么朝鲜军方便可大摇大摆地去到那些关键地区，搜集当地的环境情报。这些第一手的军事信息，其价值甚至难以用金钱来衡量。

当天的登陆行动结束之后，此次在汉江口举行的两国联合军演也算是告一段落。李凒没有急于返回汉城，而是在江华岛的行宫设宴，款待海汉文武官员。

海汉使团此次访朝的谈判任务基本都已完成，还有一些需要落实的细节，自有驻汉城的官方机构去协调跟进，倒也无需使团负责。按照行程安排，使团接下来便将离开汉城，所以这一晚的宴会，其实就相当于是给使团践行了。

陶弘方代表海汉使团祝酒时，毫不吝啬地使用了大量溢美之词来形容两国间的友好关系，并且将此次联合军演称为“两国军事联盟牢不可破”的完美体现。而在汉城谈判中刚刚签署，还尚未开始实施的那些贸易协议，则被他形容为“两国经济合作的又一重大成果”。

这些说辞有意将朝鲜拉高到与海汉平起平坐的地位，让李凒君臣也是听得十分受用。虽说在这些合作中，占了更多好处的似乎是海汉一方，但既然宗主国给足了面子，那朝鲜也没什么好抱怨了。

既然海汉一方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李凒自然也不能落后，当即也表示会尽快开始实施双方议定的各项协议。双方兄友弟恭，场面一片和谐。

朱子安作为使团中的官员，也受邀参加了晚宴，不过他并非使团中的头面人物，所以就坐到后排，与无心应酬的宁子敬和白乐童相邻而坐。

朱子安此时的心态已经与早前有所不同，即便朝鲜国君臣当他是透明一般，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而且如今与这些年纪相仿的海汉高官子弟混熟了，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拘谨，有事无事都可以随意聊上几句了。

朱子安低声问道：“此间事了，我们接下来就是去日本了？”

白乐童摇摇头道：“没那么快，应该还要先去一趟釜山港。”

有关使团的行程安排，仅有寥寥几人知道详情，朱子安也是直到此时，才从白乐童这里得知接下来的目的地。

这些天研究朝鲜地理，朱子安倒也知道了一些有关釜山港的情况。这处位于朝鲜半岛南端的港口，可以算是朝鲜最重要的贸易港之一。南边隔着一道不到百里宽的海峡，便是日本的对马岛。朝日两国间的贸易，有一多半都是在釜山港完成钱货交割。

这处传统贸易港在最近十几年中，发展的速度可谓突飞猛进，其原因也很简单，便是来自海汉的资本开始进入这里运作。

在海上贸易和港口运营方面的造诣，海汉说自己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财大气粗的海汉商业机构杀进这个区域之后，很快就给朝日两国的商人作了示范，让他们认识到什么才叫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