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海汉国内文教产业最为发达的地区,报刊这类的出版物也因此拥有了得天独厚的市场条件。这里的报刊内容就不仅仅是像三亚那样以时事新闻和国家大政为主,而是有着更为多样化的风格。
例如荀鹏程从市面上买到的一种名为《职教参考》的报刊,其内容便是以儋州本地诸多书院的职业培训专业课程为主,基本上都是各式各样的软文和广告。荀鹏程曾经是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份报刊的生存模式就是替各家书院的招牌专业做广告宣传。
这种行业报刊或许对穿越者来说不算是什么新鲜事物,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却是从未见过的新玩意儿。哪怕荀鹏程在三亚当了两年记者,也没见过三亚有哪个行业发行了这类报刊,原因无他,民众的文化素质还不足以在某一个单独的行业中支撑起一份报刊的发行成本。而儋州为数众多的书院却恰恰提供了合适的条件,这份报纸据说每个书院都会订上若干份,以此作为对内洗脑,对外宣传的工具。
荀鹏程不问可知,要是哪家书院不订这报纸,很快就会在同行的竞争中落得下风。而想要在这份报纸上获得一定的曝光率,那显然也是要拿真金白银出来买版面才行。荀鹏程虽然不清楚这份报纸的发行量有多大,但儋州的书院如此之多,本地民众的文化水平在海汉国也是名列前茅,想必其发行量肯定是在自己过去供职的《三亚快报》之上了。
发行量越大,就意味着报纸上这些宣传内容的价格越高,而报社的整体收益也会因此而提升。想想过去快报上那些由主编出面拉回来的豆腐干广告,价钱都高不到哪里去。如果能将一期报纸的内容全都换成整版广告,那得收多少钱回来?荀鹏程不由得有些佩服这间报社的创刊人,竟然能想到这样的一个商机,而且看样子还运作得挺不错。
除了《职教参考》之外,儋州市面上还有两三份以诗词歌赋之类的文学内容为主题的报刊。荀鹏程大致看了一下,这几份报纸倒是没有太重的商业痕迹,上面有限的几个广告也几乎都是文房用品。但他不认为没有商业盈利的私营报社能够长期存活下去,像这种以文学为主的报刊,真有那么多人订阅吗?
荀鹏程仔细翻看了一下报纸上的内容,发现每家报纸上的广告几乎都集中于那么一两个客户,报纸本身的定价又极为低廉,当即便明白了其中奥妙。这类报纸也是与传统意义上的报刊运作模式有所不同,应该都是由那些卖文房用品的商家赞助的。换句话说,这报纸本身就是那些商家的宣传手段而已。以低廉的定价来换取更多的读者和传播面,而报纸的发行和运营成本则是由主要的赞助商来承担。
这种经营模式在三亚同样也是不多见的,很少有哪家报社会像这样只服务于有限的一两个商家,因为这样做几乎无异于自断财路。荀鹏程甚至大胆地猜测,说不定这种报纸的幕后东家就是那几个打广告的商家。只要针对的目标客户群体足够大,这种宣传就肯定会有一定的收效,用这种经营方式来维持报纸的运营也未必会见得亏本。
开眼界了啊!荀鹏程暗自感叹这次来儋州果然有收获,进城第一天就学到东西了。他在三亚的报社里干了两年,都还不知道原来这个行当还有儋州这样的操作方式。而这两种办报方式中无论哪一种,都应该会比快报当初所面临的生存压力要小得多。但话说回来,这些操作方式在儋州之外也的确没有适合的环境,否则应该早就被引进三亚了。
“当初就该来儋州入行才是!”荀鹏程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旋即又想,那时候自己一心想要得到入仕的机会,三亚在外人眼中是海汉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然机会要多得多,就算自己知道儋州有更好的出路,肯定也还是会犟着脖子先到三亚看看。再说刚到海汉的时候自己心高气傲,如果不是在三亚受了连番挫折,又哪有可能会低下头来去报社当个跑腿码字的记者。
荀鹏程这一研究,什么时候天黑了都不知道,直到快看不清报纸上的字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房里坐了半天时间了。此时心思回到现实环境中,他才感觉到肚子空荡荡地饿得厉害,当下开了房门叫来了伙计,让他去置办几样本地有名气的好酒好菜送来房中,顺手又打赏了伙计一点钱。
伙计见荀鹏程出手阔绰,连忙应下来,不一会先给荀鹏程上了一碗热乎的儋州擂茶,这擂茶的主料有花生、芝麻、茶叶、紫苏、米虾等等,具有清热、解毒、生津的功效,也可以在开饭之前先垫一垫肚子。
很快伙计端上了两道凉菜和一瓶酒,说是几道热菜还在厨房等出锅,让荀鹏程边吃边等。约莫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陆续上了几道本地的招牌菜,东坡荷香肘、南吉黄皮鸡、毛薯炖山猪,连饭也是这间客栈自行创制的海鳝焖饭。荀鹏程一个人吃这桌菜,可谓是十分丰盛了,这也大概是他离开三亚之后,吃得最为舒心、自在的一顿饭了。三杯酒下肚之后,荀鹏程甚至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不过这段时间荀鹏程谨言慎行习惯了,倒也没有放纵自己喝个烂醉,一瓶酒只倒了一半就主动打住了。他让伙计收了酒菜,送来热水在房中洗了个澡,然后才收拾睡下了。
来到儋州的第二天,荀鹏程打算出门转转,看看本地的风土人情。临出发前他将伙计叫来打听了一下,本地有什么值得去看一看的地方,抑或是最近有什么活动可以去围观一下。
伙计应道:“要说本地最值得一观的,便是城外南边的书院城了,那景象在别地是决计见不到的。”
荀鹏程道:“书院城倒是在来儋州的途中已经看过了,可还有别的什么看点?”
伙计想了想道:“客官若是早来三个月,便正好赶上每年一度的海军演练,可去围观看看热闹。若是再迟两个月,年底的烟花大会也十分精彩。最近嘛,大概就只有本地一些文人举办的各种以文会友的诗会了,客官若是有兴趣,可去街头看看那些告示栏,一般有这类聚会,主办者都会提前张贴出来。”
荀鹏程心道海军演练岂是一般民众能去围观的?海军每年夏天在北部湾举办的“跨越”军演可不单单只是练兵而已,同时还肩负着向周边国家展示武力,推销军火的任务。而每年军演前后都会在儋州湾附近集结大量的部队,整个儋州地区也会进入到为期大约两个月的戒严时段。在此期间海南岛西北段的港口都会暂时封航数日,禁止一切民船驶入演习海域。
至于伙计所说的“围观”,大概只是指在军演开始之前的陆上阅兵式而已,那个仪式倒是允许普通民众在指定区域内观礼,但荀鹏程每年在三亚都能看到国庆阅兵式,对于这种军演上的阅兵倒也没有太浓厚的兴趣。
而所谓以文会友的诗会,早几年的时候荀鹏程倒是还有点兴趣,随便做几首打油诗吟诵一番,装模作样地写几幅字,大家互相商业吹捧一下,谈得来的就结识一下,然后一群人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倒也逍遥自在。不过在三亚经历了这么风波之后,荀鹏程的心态早就已经起了不小的变化,过去那些酸腐文人的作派已褪去大半,也不会再对诗会之类的社交形式抱有太大兴趣。他正想敷衍两句然后出门随便转转,伙计接下来所说的话又让他改变了主意。
“客官,本地的文人聚会可不光是作诗,若是客官有在本地做生意的打算,也可以去看看。”
荀鹏程奇道:“难道名为诗会,实则是谈生意?”
伙计应道:“作诗、赚钱,两不误嘛!有钱有闲搞这种聚会的多是本地大户,客官去结识一下新朋友也是没坏处的。”
荀鹏程突然觉得这伙计还真是挺有眼力劲的,知道该如何向自己推荐这种活动。说起吟诗作对,自己的确是没太大的兴趣,但如果换作是接触社会上层的机会,那倒是可以去看看有什么搞头了。
荀鹏程出了客栈,按照伙计所指点的方向,很快在在一处十字路口见到了告示栏。这种张贴各类告示的设施在三亚街头也有,荀鹏程对此倒是并不陌生。除了张贴官府的公告之外,这里也可以贴各种民间告示,如寻人、招租、雇工、悬赏等等,当然前提是不能把告示糊在官方公告上面。正如客栈伙计所说的那样,荀鹏程很快便在告示栏找到了一个文人聚会的告示。
这个聚会告示并没有因为目标人群的特殊性就拽文,而是用极为白话易懂的方式写就:“兹定于某月某日,儋州海风诗社在城西凤鸣山庄开办文会,以文会友,为期两日,欢迎各方贤达莅临。”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本次活动一应费用由参加者自理。”
光看这文风,荀鹏程甚至会认为这是某个商家要办产品推广活动写的请帖,根本就跟诗社、文会不太搭,但也正是如此,才让荀鹏程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很显然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文人聚会活动,而且提醒了参与者去了是会产生费用的,这样无疑就先洗掉了一部分想去吃混食的落魄文人。
荀鹏程不禁有些好奇,这个所谓的海风诗社一方面要通过张贴这种古怪的告示来征集更多的参与者,另一方面又要在这个阶段就设立一定的准入门槛,提前排除那些条件不达标的人,这活动的内容到底又会是什么。如果不是那客栈伙计推荐,他大概还真不会想到本地的文人聚会竟然有这么多的门道在里面。
但荀鹏程当下又产生了一丝犹豫,他能感觉到活动的组织者是在有意隐藏真实的目的,而这种活动的内容是否合法,是让他最为担心的问题。荀鹏程在三亚的时候就因为不小心触及了某些政治敏感区域而惹上过麻烦,要不是运气够好,这个时候就不会是在儋州享福,而是在某处苦役营里当苦力了。他现在时时处处小心,就是不想再次掉进某个坑里,毕竟好运气能保自己一时,却肯定保不了一世。这文人聚会光看告示就似乎带着几分诡异气氛,让他实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荀鹏程看那告示所写的时间恰好便是今日,怕自己再在这里站下去就会立场不坚了,当下调头走人,在城中闲逛起来。只是他心中不免还是在想着那奇怪的告示,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城里的另一处告示栏前,荀鹏程下意识地凑过去看了一下,果然看到这里也张贴着海风诗社的告示。
“不可不可,不可冒险行事!”荀鹏程当即赶紧在心中提醒自己,莫要被这告示所迷惑。他走开几步,却见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城门前,而且并非昨天入城的南门。
荀鹏程随意乱走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到哪里,稍稍分辨了一下方向之后才发现眼前的这处城门是儋州城的西门镇海门。荀鹏程一想,那告示上所说的举办文会的地点,可不就是在城西?当下在路边随便一问,果然出镇海门再前行不远,便是告示上所说的凤鸣山庄了。
“罢了,就去看看,如果状况不对扭头就走,不与其过多纠缠便是。”荀鹏程自知难以抑制住好奇心,只能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了。
看到城门处执勤的几名黑衣警察,荀鹏程居然很少有地产生了一种安全感:“此地乃是海汉治下,不法之徒当不会如此猖獗,若是看出端倪就赶紧离开,只要回到城内便没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