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名妓殉国
南京。
弘光皇帝已在逃亡路上，被护卫绑着送回南京，献给多铎。
秦淮河上，无数人举杯庆贺我大清！
不过，庆贺之余，也还有要事。
满清豫亲王多铎，正在不断布置防御，准备迎战刘协，他要集中南京城防中，对满清未发一弹的几十门红衣大炮。
但红衣大炮太重，要从原本的炮位上转移到面对刘协大军的方向，需要极大的人力。
为了给新主子分忧，钱谦益今日便带着自家小妾柳如是，于秦淮河上，宴请东林、复社的众多君子们！
“诸位，刘贼来势汹汹，最关键的，还是他要搞什么人人平等，将咱们众君子置于何地啊？”
钱谦益大声疾呼。
席中，王铎、唐士济等人立刻附和。
这些人都是早早降清了的，多铎已经许诺保住他们曾经的一切特权，对于他们来讲明还是清，没所谓，关键不能是刘协的汉！
另外，还有一些属于东林、复社，之前被弘光朝廷当政的马士英、阮大铖等阉党打压的年轻君子在席。
这些人，清军来时，他们是没资格迎降的，干脆就观望起来。
如今，有刘协表现得咄咄逼人，要取消一切特权，逼迫他们这些谦谦君子下田种地？
这怎么可以！
在座的，如侯方域、冒襄、杨文骢、黄家鼒、田仰等等，纷纷表示愿意为豫亲王多铎效力。
侯方域站起来，慷慨陈词：“刘贼僭称帝号，名为光复大汉，还用汉高祖约法三章迷惑人心，实则暴虐无度，九江白鹿洞书院众多仁兄已经遭难，若是我等再不行动起来，必然要步后尘啊！”
“不错！”
“侯兄所言极是！”
附和声中，不时就有妓女为身边的“君子”们奉上酒杯、果子。
钱谦益身边，一直显得抑郁寡欢的柳如是忽然开口：“如今汉家天下眼看就要落于外人之手，如此内斗，恐怕不妥吧？”
钱谦益脸色一变，他要投降满清，柳如是一直都是反对的，只不过作为区区一个小妾，柳如是肯定无法左右钱谦益的决定。
但没想到，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柳如是竟如此不知轻重！
若是坏了豫亲王多铎的大事，那可不只是柳如是一个人倒霉啊！
宴席名义上是钱谦益召开，为了帮多铎召集人力，搬运大炮的。
但在坐这么多人，谁知道会有多少个，等着向多铎告密？
说不定，不要到明天，今夜席散，柳如是的话，就一个字不漏，穿进多铎的耳朵里了！
钱谦益手都抖了起来。
这时，侯方域首先反驳柳如是：“河东君此言不妥！”
柳如是本名杨爱，自称河东君，向来以诗才闻名。
侯方域道：“当今是胡汉之防的问题吗？如今是名教存亡的问题！”
“那刘贼，不以名教为根本，还要搞什么人人平等，不许仁人君子居于上流。”
“他这是要亡我名教啊！”
名教指的就是董仲舒以后的儒教，董仲舒为何可以做到罢黜百家？
原因就在于他告诉汉武帝，儒学中的天人感应、三纲五常，能够定下名分，维护封建统治，给万事万物，一切人员，从血统、出身等方面，确立上下等级，一切私自打破这一规则的，都从法理上被视为叛逆与邪恶，从而使统治基础稳定。
从那以后，三纲五常之名教，就成了儒学中的显学，其它真正的孔孟之道，不是被有意废弃，就是被特意无视。
发展到明清时期，“名教”更加成为士大夫们，拥有一切特权的合法合理依据。
侯方域一针见血，指出刘协要消灭的不仅仅是当下这些既得利益者，更要从根本上消灭既得利益者的生存土壤。
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对朱明并没有什么特别忠诚的既得利益者，没办法简单地投降一下，跑去喊两声口号，假装支持刘协，就能保证他们的特权能够延续下去。
这就是灭亡名教！
既然如此，对于侯方域、钱谦益这些人来说，朱家可以得天下、爱新觉罗也可以得天下，甚至李自成、张献忠都能得天下，唯有刘协不可以得天下！
“诸君，朱家昏聩，任用阉党，排斥君子，正是自取灭亡，否则也不会有今日！”
“而大清尊名教，行仁政，我听闻衍圣公已经在京师上表劝进，，我等即便是为了名教存亡，也须相助豫亲王！”
侯方域说到这里，当场就有许多人表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银子、粮食、家丁，全都管够！
不就是几十门红衣大炮挪挪地方嘛！
就算是让他们出钱，再去澳门找红毛夷现买个几十门，都没问题！
陪着侯方域的，也是一个颇为著名的秦淮妓女，名叫李香君。
她面露嘲讽，对侯方域道：“不意侯公子竟是这等人！”
李香君年少时就与侯方域相识，两人极为相爱，此前曾经经历过诸多磨难，阮大铖为了报复侯方域，甚至把李香君强行征召入宫，献给弘光皇帝。
但李香君始终对侯方域不离不弃。
侯方域也没想到，李香君竟然会对他这么说话：“何出此言？”
李香君冷笑一声：“名教何处都好，最好的就是我这妓女玩物，下九流里的腌臜人物，不该僭越品级，与你高洁君子相交往！”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收声。
君子们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柳如是、李香君这种妓女，咋还装出一副民族大义的模样？
真有气节，还能做妓女！
活见鬼！
柳如是、李香君都是秦淮河上的前辈了，如今各自有恩主，自然也被还没归宿的妓女们嫉妒。
当下，就有一个依偎在前明保国公朱国弼身边的，出言嘲讽：“香君姐姐想必是受了那人人平等的蛊惑。”
“可知人人平等了，咱们这些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等之后咱们还能去种田砍柴不成？”
做了妓女，名声固然不好，也不平等，但她们也只需要出卖皮肉，就能享受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
平等之后，还能如此吗？
一时间，满船附和，人人称赞那妓女有见识。
柳如是、李香君见状，悄然离席，两人来到船头，李香君恨声道：“天下已亡，何惜此身！”
柳如是也叹息一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从今往后，不得与你我两个娼门女，相提并论！”
言罢，只听“噗通”连声，两人一同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