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皋首恶被抓,为了不让他咬舌自尽,倒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一坨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家伙身板太大,押解船装不下。正愁怎么安置的时候,卢瑟下了毛驴,将萝卜丢给了吐着白沫的蠢驴嘴里,对那几个军士道,“那是叛逆,还给他安排啥的标间?那要不要再给他安排几个女使可好?直接绑在船尾,不是船上,船下,就那里,听我的,我管他死活,你们瞧他像是个会说实话的吗?脑袋都被驴踢了?”
刘崇不敢吱声,待到赵允让被几个亲兵架着回来,才上前请示。
“你作为虞候,什么都要来遵循我的意思?就按照他的意思办!”赵允让都累脱相了,现在只想找个舱室好好睡一觉,这一来一回跑马拉松呢!
最后李皋只能“呜呜呜”用来抗议不公正的对待,船队补充了柴禾和黄泥后,这才重新启航。
“那个船老大估摸着也是收了钱,找不到就算了,这个让毛大郎他们去头疼,皇城司那可是行行出状元的地方,还能不会操弄船只?”卢瑟听查理汇报,摇了摇头,看向张九郎,“你看,还没到目的地呢,就有人要弄死我们了,你怎么说?青州下船还是这里下船,自己回去?”
“七少爷,我不怕,我不怕,别赶我回去!”张九郎直接跪下磕头恳求道,“从今往后,我就跟着查理他们一起训练,保证上的战场下的厨房!”
“九郎,何必呢?罢了,我要是真的让一个厨子上了战场,那时候我也就不在了。”卢瑟捏了捏张九郎的肥脸笑道,“起来吧,像什么样子!”
“官家和众位相公让你去上头问话。”陈吉祥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自己领会。
张九郎叫来几个徒子徒孙搬着几麻袋黄泥进厨房旁的空仓,然后按照卢瑟的要求将黄泥和煤粉混合搓成团,查理和克里希那在一旁指导他看图纸,那图纸上就是一个蜂窝煤的雏形。
跟着陈吉祥后面上了船顶的平台,赵恒、四位宰辅、卢察、章得象还有赵允让都已经分坐两侧,按照官位从高到低排列,卢察和章得象坐在了末位上。陈抟自顾自的坐在地上啃着羊腿,这老道士最近跟羊腿干上了,一天不来上几根不同口味的,脚都睡不香。
“呀,卢小子,你受伤了?”寇准咋呼起来,卢察也看了过去,只是当着诸位上官和官家的面,不好做出逾越的举动。
“他精得跟猴似的,会受伤?”陈抟不满的都囔着。
卢察这才松了口气,没伤就好,没伤就好。
“怎么回事?此处不是临时停靠的吗?为何会引来袭杀?对方的目标是朕吗?”赵恒盯着卢瑟看。
“是也不是。”卢瑟这回答有些模棱两可,“这伙人确实是冲着官家您来的,不过目标却不是您,好像是押解船上的某个人,这次天武左军伤了几个,好在刘崇指挥得当,没造成多大的伤亡。伤势都很稳定,已经让船上的随军大夫处置了。”
嘶~!一众吸气声传来,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赵恒。
“这次又是什么人?南唐?后晋?后周?还是哪里?”赵恒只觉得头疼,当年太祖灭国无数,四处征战,仇家自然不少。
“超过五成的可能性,那些人身后是一个叫做永庆县主的女子。”卢瑟躬身回道,“不过按照我的推算,那位自称是石敬瑭那个狗贼的孙女的女人,即使现在还在世,也大概要六七十岁的高龄了,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应该是永庆县主的女儿或者孙儿,又或者是那些曾经跟随过永庆县主的女人。”
王旦率先点头,觉得卢瑟这分析的很有道理,他对五代十国的历史最为熟悉,“启禀官家,微臣要是记得没错的话,那位永庆县主在后晋天福七年的时候就已经和几位堂姑一同被封为县主了,至今最少也是古稀之年了。一位古稀之年的女子,恐怕没有这个心思为先祖复仇,卢小子这番分析微臣觉得有道理。”
有了王旦的肯定,其余几位宰辅也纷纷表态。
“哦,濮王麾下的亲军刚才将袭击押解船的首恶抓获,不过我让他们将其绑在船尾了。”卢瑟居然明目张胆的将到手的功劳给了一旁昏昏欲睡的赵允让,赵恒微眯着双眼,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就算这最后确定是卢瑟的功劳,也不可能给一个八岁的孩童封官,这是军功,卢家两位都是文官,军功又有何意?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了赵允让,他是宗室子,有了军功就能授爵,到时候升为郡王也不用熬资历,比起那些宗室长辈出彩不少。
“绑在船尾,这是何意?”赵恒问道。
“我猜这贼子不会如实招供,与其给他个标间待遇,不如将他挂在船尾,给那些胆敢谋逆的人敲响警钟,这就是他们的下场!”卢瑟口气很自然,“至于那些被俘虏的人,我已经让天武军的人直接将首级腌制,等到青州交给府衙运回枢密院去!”
俘虏?首级?几个宰辅愣愣的看向卢瑟,你这说的是阳间话吗?纵使他们犯下了谋逆大罪,既然俘虏了,为何还要砍下首级?
“罢了,既如此,饿了,饭做好了没有?”赵恒拍着肚皮道,尴尬一时被抛向九霄云外。
卢察对自己这个小孙子越发的看不懂了,他作为文官,又是出自范阳卢家,从小受儒家思想影响,对卢瑟直接命人斩杀俘虏的做法也是不明觉厉,但是这里就属他官职最低,其余几位相公都没有异议,连官家都默许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卢瑟跟着卢察进了船舱,卢氏正坐在床榻边念经,看到一身血污的卢瑟进来,吓得连忙放下手里的佛珠,“哎哟我的乖孙孙啊,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祖母,没有,这不是我的血,我好着呢!”卢瑟一直回头看向一旁的卢察,“祖母,我饿了,你给我去厨房拿点吃的吧?”
将卢氏顺利支开,将舱门合上,来到卢察身前跪下,“翁翁是不是因为我杀俘之事闷闷不乐?”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问?”卢察也觉得好笑,但还是板着脸道。
“翁翁,那是谋逆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我们要是把这帮人带回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莫名其妙的被流放,然后这些人又会回到我们的对立面,对我们造成更加严峻的后果,对于这些乱臣贼子,必须要用雷霆手段,杀一儆百,杀鸡儆猴啊!”卢瑟跪着挪动两步,抱着卢察的膝盖道,“翁翁您想想,内忧未除,哪里霍得出手解决外患?您不知道吧,我们内部有人走私铁器去辽国去西夏,刚巧就被亨利他们逮住了,可是那些没有逮住的呢?那些铁器被走私出去,为了那些人的一己私欲,导致的后果就是生灵涂炭,对待敌人,不能妇人之仁啊!”
“翁翁也知道,但是,儒家思想...”卢察说到一半,重重的叹气道,“翁翁也不是迂腐之人,起来吧!去,换身衣服过来吃饭!”
待到卢瑟出门,卢察还在喃喃自语,难不成儒家思想真的错了?
这种学术上的冲突问题,卢瑟本身是不想多掺和的,反正他知道一点,腐儒误国,这是几千年来血的教训,但是他不会跟卢察说,因为根本说不通,只会拉远彼此的关系。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的卢瑟来到了厨房,卢氏已经不在了。走进那处舱房内,看到一堆和好的黄泥和煤粉的混合物,地上还散落着一张蜂窝煤的图纸,他摇了摇头。
按照图纸上的要求,将一个个煤球捏出来,放置在角落里吹干。
捧着一碗羊汤过来的克里希那看着卢瑟快速的捏出一个蜂窝煤,那手速快的,都忘记了喝汤。
“主人,这到底要怎么用?”克里希那来了兴趣,将羊汤干了,就过来帮忙一起捏制。
待到一堆混合物都捏制完成,将已经吹干的几个拿上,带到灶台边,将蜂窝煤丢进几个烤架里,余火点燃了蜂窝煤。
“这东西真不错,比柴火味道小很多,柴火要是湿的烧起来烟还大,眼睛都被熏疼了。”几个厨子激动起来,都围着几个烤炉转悠。
“我们会在青州登州一带修整一段时间,带着这份图纸,去找一些当地的工匠赶制一批煤球炉出来,顺带着将这几份图纸用急信送回卢记炸鸡工坊去,交给六郎!”卢瑟将两份煤球炉的构造图交给张九郎,“图纸别再到处乱丢了,这可都是钱!”
有了蜂窝煤,大大的降低了柴禾的利用率,即使陈抟和寇准再要吃个夜宵,只要食材足够就不用担心燃料的问题了。
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青州港,那里驻扎着一批虎翼水军的战舰,其余的都停靠在登州港。
为了安全考虑,官家和几位宰辅重臣都被安排在了旗舰战舰上面,那是一艘五千料的大船,除了拥有更多的舱室外,穿透船尾都装载了弩机和投石机,虎翼水军的武器配置连同来的天武军都羡慕不已,清一水的神臂弩不说,每个人都配备了一把短刀,一把长刀,还有钩锁。
安顿好了官家他们,卢瑟带着陈吉祥继续坐船北上登州,那里,吕惟简正驻扎在港口里。
登州水军的指挥使这段时间见识了虎翼水军的日常操练,早就眼热了,这虎翼水军都是亲生的,合着登州水军都是后娘养的啊!
“吕兄,吕兄,这些战舰...”登州水军指挥使佟玉强今天打定主意要找吕惟简谈谈赞助几艘斩舰刀俄事情,他知道再不说,过不久虎翼水军就要开拔南下了。
要是有了这等战舰,什么狗屁辽国水军、高丽水军,都特么给老子靠边站。
“佟兄,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听闻几位相公都来了,这要是还没出发就少了几艘船,我怕不好交代。”吕惟简也没想到这佟玉强胆子那么大,居然公然索要战舰,要战舰你得去找枢密院,找政事堂,你找我有什么用?我特么敢开这个口子,官家就能要了我的脑袋。
“吕兄你看看我们登州水军的船,都是一千料五百料的小船,就靠这样的船,遇到辽人和高丽人都只有逃的份啊!兄弟们真的憋屈好久了,就想着能够痛痛快快的杀敌,为国争光!”佟玉强见直接讨要没有效果,只得开始哭穷起来,说了一大堆,吕惟简也没敢答应,“吕兄,你看这么着行不行,你算借给我个人的,出了什么事情都由我来负责!”
“就怕你没那么大的头!”卢瑟跟在陈吉祥的身后走进来,佟玉强被惊到了,连忙叫来人将两人围了起来,“何人胆敢闯进登州水军衙门?”
“你不说这是登州水军衙门,我还以为进了土匪窝了呢!”卢瑟冷笑道,“战舰是大宋的财产,你居然公然在这里讨要,陈都知,我看此僚怕不是辽国奸细,准备偷几艘最新的战舰送去辽国上京邀功吧?”
陈都知?衙门里那些水军士卒一个个面面相窥,忽然有人放下手里的武器跪了下去,“请陈都知为我等做主!”
吕惟简也是懵了,这衙门里的士卒可以说都是佟玉强的亲兵,怎么突然就自己缴械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放肆,你们这是做什么?来人,来人!”佟玉强慌了,拔出自己的佩剑指向那些下跪的士卒,“起来,都给我起来,你们这是有预谋的,想要给我难堪?”
“启禀陈都知,佟玉强已经克扣了我等数月的军饷用作他用,我们要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今日自不会出此下策!”那领头的军士抱拳道。
“你胡说,陈都知,他胡说,胡说的,我没有,没有克扣军饷!”佟玉强那慌乱的样子早就出卖他了,正当他挥刀砍向那军士的瞬间,吕惟简拔剑格挡开,将人救了下来。
“将他拿下,交由官家处置!”陈吉祥叹了口气,看向卢瑟,“你说你是不是灾心吧?到哪里都能遇到这种烂事,这里交给吕大人,你跟我回家一趟!”
原本还想来水军衙门找吕惟简,一同前往陈吉祥府上做客的,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卢瑟也是一脸的懵逼。
登州水军衙门目前已经被虎翼水军接管,所有士卒都被强制缴械,佟玉强和那些冥顽不灵的亲兵被分开关押,首犯佟玉强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破布。
要是再给佟玉强选择的机会,他必然不会开这个口,没想到一时贪念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陈府原本只是一户普通人家,因为家里出了个内侍,又是官家身边的红人,顿时水涨船高,陈府也就成了整个登州府最炙手可热的第一家族。
凭借着记忆从码头找到自己的家,但当他看到那一幢宏伟的建筑后,又踌躇不前,这真的是自己的家吗?怎么变样了?
卢瑟走上台阶,用力砸门,等候了好久,才有个门子一脸不耐的问道,“何人啊?”
“你家主人在吗?”陈吉祥问道。
“我家主人暂不会客,请回吧!”门子说完,将门重重的关上,陈吉祥碰了一鼻子灰。
这又不像后世,你他们看大门的不让进,老子一通电话打进去装逼打脸什么的,这会儿要咋整?
卢瑟将耳朵凑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刚才何人应门?”
“启禀三公子,不认识,说是找主人。”
“那为何不请他进来?”
“三公子,您自幼体弱多病,还是进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情自然有大娘子管理!”
“什么大娘子?一个妾室而已,咳咳!给我退下!”
“三公子,别让小的们难做,还愣着干什么?扶三公子回房休息!”
这家牛逼啊,一个门子居然敢顶撞家里的少爷。
远处吕惟简带着一队水军士卒赶了过来,见到陈吉祥和卢瑟坐在人家府门前,就乐不可支道,“咋回事?”
“不让进。”
“啥?还有这种不开眼的人?主子回家还有不让进的道理,反了天了!”吕惟简气乐了,冲着麾下的百夫长努嘴,“去,应门!”
“开门开门开门!”百夫长用力拍打着府门,发出“哐哐哐”声响。
很快,府门大开,里面冲出来一帮手执棍棒的护院,“瞎了你们的...”
“什么啊?瞎了我们的什么啊?大声点!”吕惟简手握在佩剑上冷笑道,身后带来的百来水军纷纷拔出佩刀,那阵势吓得那些护院手里的棍棒都差点掉落在地。
一个陈府居然就圈养了数十护院,可见这陈府的规模有多大,陈吉祥现在很生气,也很后悔,如果当初没有进宫,如果当初没有在官家身边伺候,如今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将他们都看起来,进府!”吕惟简刻意的让道一旁,抱拳道,“陈都知,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