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此事涉及人员较多,那些和无忧洞有所往来的权贵乃至宗室甚多,是不是低调统计,不然那些人要是聒噪起来,朝堂之上就要乱套了。”王旦出来劝谏道。
“是啊,官家,这次光是涉桉人员就有数千人,两千多人还要筛选出被诱拐的妇女孩童,这是个浩大的工程,催得太紧,难免有遗漏的,万一让作恶之人脱逃,反而不美。”陈彭年接着王旦的话头继续劝谏道。
“微臣也是这个意思,同时,无忧洞只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微臣认为无忧洞此后应该多加派人手巡查,免得有人风声过去后重新占据此处。”寇准也恰到好处的提出自己的意见。
“官家,不如将巡查之事交给三衙,微臣定然派人多加巡查可疑人员!”曹韦低着头请示道,说起来三衙管着京城的治安,管着军巡铺,这无忧洞存在多久已经没法证实,但是真的要追究责任,他曹韦脱不开干系。
“准!”
赵恒现在觉得心情郁闷,想要出去走走。他想见李婉怡,想念她身上的味道,想念儿子,想看他学步的模样,但是后宫那些糟心事也确实不少,杨婉仪一直吵着要生个皇子,不是不生,实则不敢生,杨婉仪什么用意赵恒岂能不明白?以前有刘娥压制着,她以刘娥马首是瞻,不敢造次,现在整个后宫以她资格最老,没有刘娥牵制,很多问题已经显现出来了,加上杨知信任职殿前司,至于李婉怡,似乎家里还有个兄长在江南。
“去,把卢小子叫到李婉怡那里!”赵恒身后跟着一队宫人前往后宫,陈吉祥领命去宫门前拦截卢瑟。
在乾元门外寻找良久,都没找到卢瑟的身影,陈吉祥问询那看门的禁军。
“卢家公子?没见到他出来啊!”禁军甲道。
“陈都知,会不会从其他门出去了?”禁军乙自作聪明,却惹来陈吉祥一个大大的白眼,还用你告诉我?
“陈都知,可是在找卢家七公子?”一名内侍经过,连忙小跑过来。
“你见到他了?在何处?”陈吉祥像是捡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迎了过去,那小内侍哪里见到这种阵仗,连忙跪下禀告道,“我先前在皇城司附近看到他们了,好像和张都知在一起。”
“你很好。”陈吉祥留下这句话,匆匆带着人赶了过去。
陈吉祥身后的那些内侍纷纷带着羡慕的眼神看着趴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小内侍,这小子撞大运了!
卢瑟确实想要再看一下卢锐,虽然之前假借他的名义扯了个谎让张婵丢了人,既然无忧洞鬼樊楼的事情解决了,总要去见上一面,以后没准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
“你...你想带着卢锐一起南下?”张婵停下脚步,愣愣的看着卢瑟渐渐远去,连忙追了上去,“你问过官家吗?我警告你,别以为官家现在宠幸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张叔,宠幸是什么虎狼之词?哥不搞基。”卢瑟翻了个白眼,脚下速度不慢,“他现在继续留在皇城司已经毫无用处了,何必浪费口粮呢?我把他们带的远远的,不在中原为祸大宋岂不是更好?”
高级?虎狼之词?张婵一脸的问号,不过无所谓,“你最好知会一声官家,不然皇城司这里可不会放人!而且你将这些南唐欲孽带在身边,可要知道,一旦他们做出任何为祸大宋的事情,倒霉的只能是你们卢家,不单单是你一个人,是整个卢家,乃至整个范阳卢氏!”
“不用威胁我,我心里有数。”卢瑟不以为然道,“张叔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以我的实力,只要我想逃,没人留得住我。”
张婵冷哼一声,但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必须留在这里,看这小子要做什么,之前让自己在官家那里丢了人,这笔旧账还没算呢!
“张叔,那些被拐卖的孩童,如果最后没有去处,可以交给我们卢记抚养。”卢瑟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张婵,“卢记之后会以我家诰命夫人的名义在汴京、应天府和沿海港口捐建一批福田院和安济坊,收纳所有战争遗孤和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
“这件事,我知道。”张婵对于卢瑟提出的这件事举双手支持,收纳的人员里还会包括皇城司和禁军阵亡将士的家卷,卢记会拿出一部分收入帮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之余,还会给予那些孩童读书的机会,当然他也知道,卢瑟不会教导他们儒学就是了。
来到牢房前,早就有牢头等候着了,牢房门开启后,卢瑟走了进去,张婵却站在外面。
“你来了。”卢锐看到进来的卢瑟,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看样子,无忧洞已经被你们顺利捣毁了,可是你却不是很高兴,是因为让姓石的跑了吗?”
姓石的?张婵忽然想起来当初在牢房里听到的那伙人里有个县主,石敬瑭的孙女。
“都是些想要螳臂当车的可怜虫罢了。”卢瑟一屁股坐在了床榻边,伸手捏了捏卢锐充满血气的脸颊,“哟,伙食不错么,都长肉了!要不要长住下去啊?”
“没大没小的,我现在还是你五哥!”卢锐一把打开卢瑟的小手,“你来找我,又有什么事?林家人不都交给你了吗?我对你实际上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我就是特地过来问问你,想不想出去看看?”卢瑟露出两排小黄牙道。
“出去?你在讥讽我吗?以谋逆的身份进来皇城司的,就没听说过还能囫囵个儿出去的,除非是躺着出去!”卢锐一本正经道,还不忘用手指点了点卢瑟的额头。
“到底是卢家出来的,有事没事就喜欢用手指点脑袋!”卢瑟吐槽道,“你想躺着出去也不是不行,就是费点功夫,我倒是希望你可以自己走出去,都阶下囚了,还以为自己是当大爷呢?出去要做事的,不干事没饭吃懂不懂?”
卢瑟忽然伸手掏了掏卢锐的下身,“嘁,果然是个假内侍。”
“你....你你你...”卢锐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一样,缩到墙角,“无礼!”
“都是带把儿的,像是谁没有似的!”卢瑟呸了一口,忽然转头看向了门口的张婵,“张叔,你看,一不小心就伤到你了,你说你站在那里干啥?我们就是小年轻聊点小时候的事情,您有事就去忙吧!”
张婵确实听到那句“像是谁没有似的”,这是指桑骂槐,说老子没有了家伙事是不是?
“哼!”张婵双手抱胸转过头不再搭理他,却看到了赶来的陈吉祥,“你怎么来这里了?是官家找我吗?”
“没...”陈吉祥喘了口气摆手道,“官家找那个小子,人呢?”
“在里面谈点事呢!”张婵见陈吉祥在这里,“那你等在这里吧,我那还有点要事要办。”
陈吉祥一脸懵逼的看着张婵走了,啥意思,见到我就要走啊?我是鬼啊?
“你刚才那番话作何意思?”卢锐两颊生红,扭捏道,“什么走出去看看?你觉得我此刻的身份还能堂而皇之的离开此处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好好想想,哟,陈都知估计是来找我的,我那个姐夫啊!”卢瑟双手拍打着膝盖上站起,“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过会儿再来接你,要是当真想在这里待到老死我也不再勉强,有事先走!”
走出牢房,“这是官家赐我的金牌,也不知道皇城司好不好使,给我看紧他,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你们知道后果。”
连唬带吓,那几个牢头连忙称是。
陈吉祥斜了眼卢瑟手里的金牌,一块出宫令牌你居然拿出来吓唬人,好在张都知不在此处,不然非得笑掉大牙。
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陈吉祥最后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你就不好奇,官家找你何事?”
“小陈,我今天教你个乖,在官家身边做事,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以前的你就很矜持,如今怎么了?”卢瑟一副说教的模样,陈吉祥倒是轻笑,破天荒的没有出言反驳,“你不用担心此行会彻底断绝你伺候官家的机会,等你回来复命后,可能地位会水涨船高。以后,皇子就是太子,就是未来的新皇,你还年轻,三朝元老也不是做不得。”
“噤声噤声,我的小祖宗,你是什么虎狼之语都敢说出口啊!”陈吉祥风中凌乱了,连忙追上卢瑟道。
虎狼之语这句口头禅现在被那么多人盗用,卢瑟只是笑笑,熟门熟路的前往李婉怡的寝宫。
宫门前,候着两拨人,其中一拨自然是李婉怡宫里的宫女和内侍,另外一拨,怕不是杨婉仪又来走亲戚了吧?
“官家,卢瑟在宫外等候召见!”陈吉祥走进去通传。
“让他进来,这里又不是御书房,哪来的那么多规矩?”李婉怡俏脸上满满的笑意,要不是有其他人在场,殊不知要亲自迎出去了,“今天姐姐既然也在,官家,不如让御膳房做几道甜品给姐姐尝尝吧!”
“准!”
卢瑟大摇大摆的走进寝宫,那两拨宫人,一半诧异一半羡慕。
“草民卢瑟见过官家,加过杨婉仪,见过李婉怡!”有外人在场,自然不能落人口舌,虽然杨婉仪屡次表现出要示好他的意思,但是他还是不敢轻易表露出来丝毫的懈怠。
“起来吧!”赵恒摆了摆手,“怎么又来了?宫里又不是你家,有事没事就来串门,这次又是什么事情啊?”
咋?画风不对啊?卢瑟看了眼一旁的陈吉祥,你确定官家找自己?见陈吉祥不敢吱声,有古怪。
“哦,就是那啥,有点急事,想找官家谈谈。”卢瑟明白了,赵恒原本是让他过来谈点什么,没想到杨婉仪突然来串门了,就打乱了计划,只见赵恒给了他一个懂事儿的眼神,果不其然,“草民不是明日就要走了吗?这事紧急,今天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陈吉祥,摆驾御书房!”赵恒早就想找机会开熘了,后宫这些女人就没有省油的灯,说着,他就自顾自的走出寝宫了。
“阿姐,回头有机会再来请安!”卢瑟再次跪下行礼,接着朝着杨婉仪道,“娘娘,草民告辞!”
追上赵恒后,才放慢了脚步,“姐夫,这唱的哪一出啊?”
“咳咳!”身后的陈吉祥干咳提醒。
“到底何事?”赵恒走了几步,转身道,“去御花园走走!”
“无忧洞不是被剿灭了吗?但是首恶还没有伏法,我是估摸着卢锐在皇城司不但浪费米粮,还...”
“说重点!”赵恒很不喜欢这种兜圈子的交谈方式。
“我作保,带着卢锐南下,以后这帮子不会回大宋给您添乱,出了任何事,我们卢家兜底!”卢瑟一本正经请示道,“至于石家人,那些账簿,往来记录上应该能够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此刻那些人肯定早就转移了,况且无忧洞那些人怕不是身上都背负着不少人命的亡命之徒,被活捉之日就没想着能够囫囵个儿离开,所以他们必然不会说实话,张叔那边不会有任何线索。”
“卢锐,林锐,他是南唐名将林仁肇的唯一血脉,你确定要把这样的隐患带在身边?”赵恒有些看不懂这个小子了,说他精明吧现在却傻得没谱,说他傻吧精得跟猴似的,粘上毛就是活脱脱的猴子精。
“他要不姓林,姓李,我倒不敢提这个非分之想了。”卢瑟认真看过来,“到底也跟我生活过五六年,多少有点感情,这个年纪让他老死在皇城司那个鬼地方也确实太残酷了,不如让林家人发挥下余热,反正林锐在我的手里,不怕他们给我捣蛋。能够想出这种金蝉脱壳的戏码的,那些人里面至少有几个能人,将来迟早要对北边西北边下死手的,不如就派他们去搅混水,我家里的那些佣兵脑子还真的不如人家灵光。”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出了点差池,你们卢家...”赵恒的口吻和张婵几乎如出一辙。
“没事,诛九族诛十族,我都能接受!”卢瑟连忙跪下磕头,“多谢官家成全!”
这臭小子,冷不丁的就被他装进去了。还诛九族十族?你这是诓骗朕吗?
“你的事情解决了,起来吧,别跪着了!”赵恒继续往前走,来到池塘边,接过陈吉祥递来的鱼食,拿捏一把洒进鱼池里,顿时一阵扑水声传来,“朕想知道,将来,除了受益,还有没有可能再诞下皇子?”
卢瑟心惊,官家这是抽风了?为啥问这个?历史上确实赵受益是真宗唯一的皇子,其余的都早夭,哪来的其他皇子?
“理论上可以有,只是....”卢瑟抬头看向赵恒,“再有皇子降生,现在的皇子的处境就会变得尴尬,虽说长幼有序,但是官家您的兄长还健在。”
“赵元左...没错。”又一把鱼食洒进池塘,又是一阵鱼飞鱼跳的场景,将鱼食交给一旁的陈吉祥手中,轻轻拍了拍手,“那你说,朕还有多久寿命?”
“官家慎言!”陈吉祥吓得连忙跪下,手里的鱼食没有拿稳,撒了一部分在地上。
“官家,生死是个亘古不变的话题,谁都逃不过,至于修炼长生之道都是哄骗愚民的,哪里来的真正的长生,纵使我那两位师傅,也会走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卢瑟没有点名,只不过他们油尽灯枯的时间比常人要久得多而已。
“你倒是敢说实话,那些道士啊,都以为可以随意的哄骗朕,可是朕不傻!”赵恒走近池塘边,看着那些正在争食的鱼轻笑一声,“都以为诞下皇子就能母凭子贵,没有了刘娥牵轴,一个个都铆足劲要生皇子。你说要是朕直接下旨让受益成为皇太子,会不会就断绝了那些人的念想了?”
“还是循序渐进的好,揠苗助长对皇子对官家,对李婉怡都没有好处,只会被摆在危险的境地。”卢瑟分析道,“现在的皇子刚刚在学习走路,您就想让马上跑马拉松,这不现实,给他点时间成长吧!您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交给他不少东西,您在急什么呢?”
“呵呵,你这个臭小子!同你一般年岁的,还在阿娘爹爹的呵护下到处玩耍呢!这话从你这般年纪说出来,着实...卢斌教导有方,加封开国男吧!”赵恒大笑三声,“刚好你母亲那诰命也有了,四品恭人吧!陈吉祥,你去颁旨!”
打发走了陈吉祥,整个御花园方圆五百步就剩下赵恒和卢瑟两人,大眼对小眼。
“怎么?不高兴?是不是一次次功劳都给了你爹爹和翁翁,自己什么都没捞着?”赵恒好笑道,“待到你弱冠之后,自然都会补给你,你在急什么?”
“我不急,给个御赐的名头就好,官不官的无所谓,我这个人不喜欢受人束缚。”卢瑟起身靠在栏杆上,“要不明天跟我们一起南下吧?温泉在向您招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