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尽管胡尘从惶惑惊恐到幡然醒悟,已经是痛不欲生在倍感煎熬了,可是方利秀却并不因此就住口。
她接着又说了,她指责胡尘,妹妹是否已经改过自新,从根本上回归到正常社会,他根本就是漠视。接着也提到了方利民和胡苹,还说他们是偷偷摸摸,但又不乏美丽的朋友之情。
当然,方利秀也介绍了伍兰芬,特别她这些年以来,难以自拔的痛苦中,郁结内心的那些悔恨。
不是曾经山盟海誓,让苍天作证吗?可意中人守身如玉,默默伤饰泪水洗面,一直过着孤独和郁闷,没有欢乐的晦暗生活,到今天他竟然也是忽略的一无所知。
也只是在有了胡尘这样的经历,季生才似乎这才真正认识了妻妹方利秀。甚至在他那心里也难免纳罕,什么样的头脑啊,竟然准确抓住了胡尘弱点,就算是谴责,这个看上去既冷漠倨傲,又心如死灰的年青人,也不得不心甘情愿低下了他那臣服的脑袋。
当然,至于方利秀此行目的,鉴于胡尘这种倍感痛苦和情感煎熬的情况,他们自然也是不可能还提及。
按说,就算这一趟方利秀没有达到预期,但迷失的青年已然唤醒,开始良知的萌动和激发出灵魂忏悔,应该也算小有收获了吧,可是方利秀却并没有开心。
一路上,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过话,直到站台等公交车,方利秀这才想起似的问了季生才。是了解他这次专程下乡。需要做的工作完成情况。
“我想,应该不存在问题吧。”
不过。季生才这样回答之后,很快又作了解释。趁着她和胡尘谈话。自己虽然没有进屋,但也绕着房子大概地看了一遍。觉得建筑的情况,和房产纠纷材料基本上吻合。
“进去看过吗,房屋内部情况。”
季生才摇头,因为他觉得,自己这种实地勘察,实际的意义已经是不大。
“意义不大,好像不明白?”
季生才稍微的犹豫,决定不必隐瞒。于是就把相关的情况,包括自己的考虑说了。
原来碰巧路遇王浩,二人的谈话,除了盗窃案的黑炭遭受通缉,而通过跟踪尤建华,刑警还发现并破获了王立琼非法暗娼窝点。所以季生才判断,房产纠纷当事人之一的王立琼,很有可能也将面临牢狱之灾。
方利秀没有理会尤建华的情况,但她提出了自己的怀疑。公安侦破工作啊,这刑警王浩怎么回事。
季生才只好解释,就因为房产纠纷,自己发现问题。主动和公安局联系,没想到会让盗窃案侦查少走了弯路。大家又同属于政法战线,所以在感谢自己的同时。顺便也谈了房产纠纷当事人相关情况。
于是考虑到黑炭夫妇,他们将父母让出的房管局公房。变相地用于了犯罪,相信二人一旦入狱。房屋的租住权也可能因此被剥夺。
方利秀不解地问;“可就算是这样,房产纠纷啊,应该还是可以判决吧?”
季生才只好又是告诉她,各方面材料基本上到位,就算当事人判刑,民事判决应该不是问题。但自己的想法,最好还是不判,以庭外和解的方式解决。
方利秀想了想,很快明白,却是赞赏的点头。
“要两姐妹都接受的话,这样最好。不过姐夫,我姐眼光真的不错啊,很高兴她没有看错人!”
受到这样的恭维,季生才居然也是红脸。接着又解释;“都是人嘛,还是希望刑满释放先出来的人,能够有一个落脚之地最好。”
到市区下车,毕竟这天色已经黄昏,季生才问道;“你怎么走,回妈妈那里,还是——”
方利秀摇头;“大概,恐怕暂时还不行。”
虽然她在犹豫,季生才却忧郁地说;“二妹,民子的问题,我们又该怎么办。我看那胡尘就算醒悟,他愿意帮我们,也很难说是否办得到?”
方利秀摇头;“说不清楚,希望吧,其实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姑姑。你也了解弟弟这性格,一味的强压,而他也较真的话,弄巧成拙,就担心事情反而不好收拾!”
虽然季生才并不完全赞同,但他还是问;“那么你呢,有什么考虑,或者打算。”
“想了,但还不成熟。只是觉得,问题关键不是在民子身上吗,万不得已,比如,给一点缓冲时间?”
季生才醒悟过来,却脸色一变;“什么,不是打算要承认什么吧?”
方利秀嗔怪地看了他;“你以为,看到有那样背景的女孩,我真的就不担心害怕呀?”
“可你这意思——”
她手掠开额前的头发,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是这样想,能够一段时间两人不见面,不让他人知道,至少保持到考试结束。”
“缓兵之计,还是希望让民子顺利通过考试。不过考试完,又该怎么办?”
她又是摇头;“不好说,感情问题嘛。虽然那女孩也让人同情,但本质不错,可塑性也很大的民子,要因为那女孩就轻易断送前途,无法如愿以偿报效国家,的确也非常可惜是不是。”
“非常可惜,我也是觉得,不过那胡尘,他后来会如何?”
方利秀叹道;“但愿他,要能够深明大义最好。”
虽然心理上难以接受那胡苹,但除了她这样的想法可以考虑,季生才的确也想不出另外的办法。
不过,方利秀却问道;“怎么样,季哥,陪我去见识一下那姑娘?
“见谁,你那姓伍的同学吗,好像不大合适吧?”
方利秀说道;“也不是让你登门拜访。就前面不远,有一照相器材店铺。”
季生才犹豫地说;“我去有必要吗。二妹。再说这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嘛?”
方利秀恳求道;“帮帮忙。季哥?你见了胡尘,也听说了我那同学在以泪洗面,得让她明白道理,不再迷失了自己啊。”
季生才醒悟的点头;“明白了,你想我帮忙,也是为了解开老同学心结。而刚好乡下回来,可以替你证实——”
方利秀抿嘴一笑;“果然,不愧于法律工作者!不过姐夫,其实要不了一会时间。而且从店铺出来,附近就有站台嘛。”
非常的凑巧,黄昏中,不但店铺亮着灯,而且伍兰芬也正守在柜台的后面。不过看见方利秀,那闷着的脸,居然也因为兴奋有了喜色。
而对于跟在后面进来的季生才,出于职业习惯,伍兰芬却是又将脸转向了他。
方利秀看见。忙含笑地说;“兰芬,季哥啊,他可不是顾客!”
“原来是一道来的呀,季哥。你好。”
季生才忙点头,方利秀又说;“告诉过你的,就是在法院工作那位。大姐利风的爱人嘛!”
“想不到,风姐的爱人。可是怠慢了!”
季生才摇头,忙自报了家门;“季生才。这是我名字。”
伍兰芬爽快地说;“早就听利秀讲过,知道你对风姐和她一家,真的是非常不错嘛。”
“应该的,要表现不好,那可不行啊。”季生才幽默地说。
大家都笑了,然后是走进柜台,并且是坐了下来。
“呆在这里面,不会影响你什么吧?”
“没事,店子三个人,兰师傅老是病假。不是周六星期天,平常的日子,这时候可以关门。”
“呵呵,自觉义务劳动啊,原来。”
伍兰芬点头;“回去反正也闲着嘛,就做点贡献。不过,大姐怎么样,是不是还外贸局工作?”
“是这样,工作一直都没有变。”
两个女生说话,季生才听着,但也难免注意看了这伍兰芬。虽然方利秀同学,可是看上去,就好像她们的实际年纪并不一样。
女子总让人觉得忧郁,脸色一般,感觉明显有一种憔悴。特别眼角那有了的鱼尾纹,好像还放射明显。尤其是嘴上带笑,看上去,好像某种苦涩的勉强。
不过这时候,伍兰芬说话的声音却变调了。
“怎么会呀,秀姐,你想我去见他,而且是主动找胡强?”
“恐怕不是胡强了,他亲口承认,现在的名字是胡尘。姓没有变,但名字,尘土的尘。”
“呀,真的吗?这意思,你是遇上,还是因为什么见到他的!”
伍兰芬因为激动,甚至那声音里也是哆嗦。不过方利秀却极为的平静,并且说话,好像也不带感情的色彩。
“好吧,直接说好了,是这个人家里,并且也是见到他本人。”
伍兰芬难以置信地摇头;“好像,还是不明白。胡强啊,你们素未谋面,去他的家,这不是忽悠吧?”
方利秀叹道;“大概缘份吧,说来也算凑巧,刚好我姐夫经手的一件案子,要去那里采取结案需要的一手材料。所以,干脆就陪着我季哥走了一趟。”
看见伍兰芬疑问的眼光在转向他,季生才也是点头。毕竟很平常的房产纠纷,不涉及**部分,用不着顾虑。
“情况并不复杂,姐妹之间,为了乡下父母留下的那点儿房产发起诉讼。不过当事人之一,王立清丈夫,他现在的名字,就像利秀告诉你的,他的确是胡尘。”
“胡尘吗,原来并不是胡强——”
伍兰芬脸色大变,居然失魂落魄一般,声音酸酸的,而那嘴唇,也一下子没有了血色的格外苍白。
方利秀虽然也注意到了,而伍兰芬这种反应,的确也让她心里很是不忍,但为老同学着想,她却不得不狠下了心来。
“兰芬,得接受事实是不是?实际情况是,胡尘并不否认,他以前特别乡下知青时候,名字是胡强。”
“啊,这样的话,当然。不过,结婚了吗,好像季哥还说,当事人之一的丈夫?”
“是这样,胡尘妻子姓王,我的当事人王立清。”
方利秀又补充道;“另外,他们还有个胡小毛的儿子。”
“是吗,结婚了,还有了儿子——”她机械一般地说,失魂落魄一般的眼睛里,虽然眼泪不是流出来,却又是在里面打转。
尤其她这种情况,就算季生才,也是一阵不忍地转开了脸。
片刻后,方利秀打破沉默地说;“兰芬,你们到底分手了嘛,胡强有自己的家包括孩子,难道就不替他高兴吗?”
“已经是成家了,当然,可得祝贺他了!”
“替他高兴,兰芬,你现在就应该这样。而且,得真心才是!”
“是的,我替他高兴。”兰芬说,还努力在让自己笑。
虽然一生中,季生才也看过无数的笑,但并没有任何一种笑,有女子此刻这种笑更让人寒碜了。
眼睛里,泪水潸然而下,脸在极力扭出的,却是混合着凄楚的酸涩。于是这因为岁月和内心痛苦催促,变得容颜憔悴的脸,嘴角在翘出凄惨,而扭曲的苦涩笑脸,甚至比哭还要让看着的人更加难受。
而接下来,却是伍兰芬那震颤人心,让人说不出的揪心的叹息。
“什么和过去一刀两断,新的开始?老啦,残花败柳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