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城市,置身于郊外的乡野,不但视野开阔,就是呼吸的空气,也充斥了植物那沁人的清香。
正是庄稼杨花吐穗的季节,阳光下,满目都是充满旺盛生机的葱绿。那竹木掩映的农舍,那茅草或者小青瓦,那房顶徐徐沁出的农家午时炊烟,好一幅远没有城市喧嚣的和平与安宁。
而从眼前这片平展望过去,在麦浪起伏的丘陵尽头,就好像在拦截了天边一般的山峰,半山腰下,居然还是条带一般的雾状。
也不知那是仍然昨夜的雾气,还是由于农户房上飘过去的炊烟聚集,这种既不是升华也不散去的雾状,远远看去,就宛若缠绕于山峦的浑白腰带一般。
似乎这美不胜收的乡野,居然也让方利秀那本来压抑的心,禁不住有了愉悦的一阵放松。
转眼坡下机耕道,由于季生才和那刑警王浩,仍然站那里交谈着,她也只好无奈地收回了视线。
一开始季生才就说过,顺着机耕道不过几里路,就应该是胡尘所居住的生产队。由于时间还早,所以,方利秀也没必要着急。
其实季生才这一趟下乡,是因为房产纠纷诉讼案,需要去城郊王立清的家,以便于亲自现场核查,搞清楚当事人房产的具体情况。
而方利秀目的,却是希望趁此机会,能够和当事人那丈夫胡尘交谈。因为除了伍兰芬的情况,她更是期盼,在解决方利民这件棘手的麻烦上,胡苹的哥哥胡尘也能够有所作为。
季生才实际并不赞同,觉得和那肮脏家伙就算谈上话,结果也只是于事无补。但由于方利秀坚持,加上就算二人结伴而行,也不至于影响到他的公务,所以也不是反对。
方利秀从学校赶回,二人汇合,坐上公交车。但由于终点站距离农家还有一段距离,这下乡之路,除了顺着机耕道步行,他们也别无选择。
偏偏没走多远,这种偏僻之地,竟然还能够和季生才熟识的公安干警王浩相遇上。
大概有什么要紧事吧,年青干警虽然满脸疲惫,浑身泥浆,他也不再急着赶路,而是和他们寒暄之后,很快就和季生才聊了起来。
而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彼此脸色都是严肃,方利秀只好主动避开,在前面那小坡地耐心地等。
不过,也思想又回到现实,尤其弟弟方利民,她本来有了轻松的心情,却是一下子又沉重了起来。
就因为看过方利民日记,她才更是相信姑姑方化敏的告诫,方利民的麻烦要不尽快解决,自己一家人难以承受之重,这也绝不是危言耸听。
因为刚刚学校的党支委会上,有一个文件中,还又是特别提到了专政,甚至还有阶级斗争。
很难想象,改革的步伐要是这种摇摆不定,那我们脱胎于半封建半殖民地,为时并不很久的祖国,迈向先进发达社会的进程,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的艰难曲折。
假如政治形势倒退或又来什么运动,自己兄弟方利民这件事,按照过去那样的牵连,的确也很有可能成为全家人恶梦。
于是,看向这宁静乡野的方利秀,在拧上眉头的同时,那颗心浮想联翩中,却又是难免的感慨和嗟叹。
哦,要人类的生活,都只是眼前这种安宁祥和该多好啊。田园牧歌,桃花源,古人曾经就这样在盼望,在期待,而现代的人何尝又不是。
可惜人类的历史,和平安宁的情况并不真正长久。因为战乱,动荡,在人类通向文明的进程中,其实一直都是在伴随着人类。
毕竟现在是改革开放,难道就不能让特殊时期的动荡,只是成为过去或者历史吗。因为曾经的那种斗,那种与天,与地,以及人和人的斗,到头来仍然不过一穷二白。而这样的结果,难道真的就符合,为人民谋幸福的党的宗旨吗。
其实在历史上,大量的事实证明,国家的繁荣强大,不是斗,而是必须要依靠团结亿万人民,大家用辛勤劳动和智慧共同创造出来。
好像是招呼自己,方利秀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两个人谈完话,那干警王浩在向自己挥手。相信是在和自己告别,她也不打算走过去,于是也向王浩回以了挥手。
王浩骑了自行车继续赶路,姐夫季生才在向着她走过来。然而,等到真正看清楚,姐夫居然阴沉着脸,她免不了很是吃惊。
不过,并没有等她问,一脸沮丧的季生才却先说了。
“二妹,你认为尤建华这个人如何?”
“季哥,你什么意思啊?”
季生才忿忿地说道;“除了下流,还是想不到的坏!所以我觉得,民子做事和想问题,虽然太过于固执,但是他对尤建华的评价,倒也并不过分。”
“怎么回事,你现在居然也这样看待利民?”方利秀好奇得摇了头。
“本质不错,可以说也看不出如何变坏。但可惜的是,明知道是上当受骗,自己还是不思悔改。”
方利秀并不赞同的说道;“虽然季哥很明白家里人,但民子目前的情况,也并不存在悔改呀。而是两个字,超前。”
季生才摇头;“什么超前啊,好像有些不好理解。”
方利秀向他分析地说;“弟弟心地淳厚待人真诚,我想你也不会反对吧。而那个胡苹,又悔过自新根本变了一个人,偶然的相遇,给民子那感觉,就好像他是遇上了淑女。结果惹下了这种,就是今天,民子也是不相信的祸事。”
“祸事,有可能很不一般的祸事。二妹,你这是一言中的!”
方利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有可能,但也不一定。不过,季哥,能够把上次你和胡苹谈话,所了解的一些情况介绍一下吗?”
季生才点头,然后如实的回答。要不是知道女孩的过去,仅仅外表,特别言谈举止,看不出和平常女子有什么不同。当然,在方利民这件事上,女子坚持只是朋友。而且态度诚恳,也很坚决。
方利秀听完,却是感慨地说道;“可怜的女孩,因为在弟弟日记中,看到的胡苹也是这样。”
季生才不满地说;“什么叫可怜,只能够说,幸好女孩还有自知之明!”
“分明爱着民子,但又是替他着想,将二人一直限定于只是朋友之间交往。毕竟感情啊,你以为,人这心又该会怎样一番滋味。”
他勉强一笑,却说道;“看来你也是同意,问题关键还是在方利民身上。就想不明白,会不会他脑袋有毛病!”
“不是毛病,而是思维方式问题。因为思维过分超前,强调感情,从人性和感性主观角度,并不在意或者顾忌客观环境条件。”
季生才却大惊失色道;“什么,二妹,难道那种女子,你这意思,真的还可能接受啊!”
方利秀嗔怪地看了他,说道;“不,和我是否接受无关,客观上就事论事嘛。其实他们这种非常纯洁,自然萌生的感情,可以说既弥足珍贵,的确也人生难得。形象地说吧,恐怕生活现实中,他们这种情况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二妹你怎么回事,这意思,好像你还欣赏啊!”
方利秀摇头;“欣赏二人那份洁白无瑕的爱,但并不意味着就赞同他们。毕竟现实生活很实际,也残酷。假如民子坚持这种理想化追求,不但将断送他的前途,甚至也可能贻害于他的亲人!”
这样的回答,总算让季生才松了口大气;“害人害己,不错,看来你也是很明白。实际就是胡苹自己也明白,她那样的过去,将毁掉方利民,让他堕入万劫不复。”
“可是要想帮助他,姐夫,如果姑姑对待建华那样,只是一味强压,这对民子,你以为真的就行得通吗?”
“什么意思,二妹?”
“听姑姑说,她要快刀斩乱麻。想一想,这对于目前处于纠结的民子,会不会有可能逼着他逆反?说实话,就担心,姑姑会让本来可以转换的事情,反而变得不可收拾!”
也只是她这样说,恍惚中,似乎又是大街上那震动耳膜的惊诧;‘是他——他就是那女**的哥!’
心里猛地哆嗦,却是一股无名怒火窜了上来,就好像特别的奇耻大辱一般,烧灼得他既恼火又愤恨不已。
“什么叫不可收拾?已经成年人,不真正了解别人就盲目陷进去,明知道不应该还是要执迷不悟,说吧,人可以他这种不负责任吗!”
姐夫毕竟乡下传统环境中长大,是非界限泾渭分明,就算是发泄不满,方利秀也无话可说。因此,默默走了一会,
她才又是问道;“季哥,你了解吗,民子说建华的那种事?”
“什么,是怀孕那女孩吗?”
“大姐怎么样,她也相信吗?”
季生才点头;“问过了,确有其事。不过你大姐认为不必大惊小怪,问题已经解决。据说那女的,好像也不是好人家女子。”
方利秀叹息道;“真的不相信,姑姑的眼皮下,建华怎么还会变成这样!”
好一会,季生才郁闷的说;“说起这个尤建华,但愿他没有别的麻烦最好。”
感觉他是话中有话,方利秀问道;“麻烦啊,这什么意思?”
季生才犹豫着,吐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刚才和王浩谈的,基本上和建华有关。唉,可惜姑父母他们一辈子,也算为党为民忠勇勤劳,不辞辛苦。没想到他们自己的后代,就担心吶——”
突然这样说,又是说话戛然而止,方利秀奇怪地说道;“担心什么,姐夫,是建华吗?”
季生才叹气地说;“可以说,这个人毛病深沉。不久之前,内燃机厂发生盗窃案,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盗窃案吗,你说尤建华?”
由于他这样说,霎时间,方利秀这心,顿时就好像压上石头一般,一下子沉甸甸了起来。
季生才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沮丧地说;“尤建华在内燃机厂,工作岗位是储运科,这你应该是知道。”
“难道,这也是怀疑的理由?”
“奇怪的是,这案子没有穿墙撬锁,没有人为破坏,库房贵重金属却又不翼而飞。”
方利秀不相信地说;“怀疑监守自盗对吗,可他只是负责制票,这和掌管库房钥匙根本不相干。”
“单位后勤部门,是不是有个周六晚上轮流值班,所以并不排除,尤建华存在掌握到库房钥匙的可能。”
方利秀还是摇头;“如果说监守自盗,就算有那种需求,他也应该缺乏那样的胆子。”
季生才虽然苦着脸,但还是说出了他刚刚了解的一些情况。
可能不至于尤建华作案,但他平常来往的那些狐朋狗友,比如黑炭,就是参加犯案的主犯。现在随着案件的进一步侦查,由于尤建华和案犯黑炭密切的来往,也让办案民警顺藤摸瓜,基本上将他作为了锁定目标。
方利秀惊愕地说;“这意思,好像建华还真的犯了盗窃啊!”
季生才瞟了她一眼,感叹道;“但愿不是最好。因为本来就有人告他耍**,如果再牵涉盗窃,加上方利民,恐怕我们这家人,要不变成他人笑话也难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