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觉得这表哥的问题讨厌吧,尤建华也不回答,而是看了他一眼,干脆把脸扭向了一边。
虽然表弟如此恶劣的做法,让方利民不但愤怒也非常反感,但心里难免也更是狐疑。到底对于晚辈一向要求严格的姑妈参与,事情并不至于就单纯,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样隐情吧。
不过,表弟和那香香,无论从人伦或者女子健康和权益角度,事情都不应该只是如此处理和解决。女子她又是同意,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吗,而那又是为什么。
在想过之后,他平静了声音地说道;“就算吧,就算这件事姑妈要你们分手,可你们呢。不会有了孩子,只是你们偶然发生,一次的意外?”
没想到,尤建华却干脆地说道;“行啊,想知道这可以回答你。肯定不是偶然,和她在一起干的,也有些日子了。这样够了吧!”
“还是不明白,因为你们到底是分手。就想问你一句,建华,失去她,这心里真的就甘心吗?”
尤建华厌烦地看了他,说道;“是不是甘心这又怎样?实话说了吧,香香她早就不是清水!”
“清水吗,这什么意思?”
“郁闷,当然不是**,早不是了。这够了吧!”似乎连这也不知道,他有些瞧不起表兄了。
想象不到的稀罕,这样的回答居然出自于尤建华。不过,方利民耐了性子,很快又说道;“好吧,就算她不是**。可你们,已经有了孩子的情况下还是要分开,自己这心,特别感情上,真的就接受,还受得了吗?”
尤建华奇怪地看他,冷笑道;“方利民,难道不觉得,你这种老古板有多虚伪,很可笑吗!”
老古板,可笑,方利民难免茫然了。但很快,他又是点了头;“好像,你这是在指责我了。那么,为什么这样说我,给一点解释可以吗?”
大概是方利民态度诚恳,这尤建华也有了满足,于是,几乎在轻视他的口吻说道;“方利民,不是我说你,你不妨自己多去打听,你那些所谓感情,现在的人,还有多少人会信这种无聊玩意儿?都什么年代了,这是开放改革,解放思想,这时候还拿什么光荣,传统吓唬人,告诉你,那一套过时,已经行不通了!”
方利民皱了皱眉头;“哦,是吗——”
尤建华打断他的话,并不客气地自己说了起来。
“说白了吧,男人和女人,其实不就那么一回事,无非生理的需要。所谓的爱,也不过性的冲动,需要和满足。什么他妈的爱情,不过是那些吃饭不用下力,耍笔杆混饭吃文人瞎编的,是拿来掩盖羞耻的谎话!你现在可能应该是明白了,不会再像上次,拿什么小米加步枪,这一类虚伪的说教唬人了吧。记得我早就给你说过,天真加幼稚,这也是老头子们吃亏的根源。得学西方人,人活着,本身就是吃喝玩乐找乐趣,再就是开化。我妈现在总算还吸取了点教训——”
方利民惊讶地看着他,仿佛表弟说话的这脸在变,变得自己就像不认识。似乎他这嘴里正吹出来的,又像是毒物,幻化地演变出了另类的陌生世界。
而这样的世界里,事物好像根本扭曲了,变形了。以至于他甚至禁不住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落伍了吗?
不,本能在告诉他,即便是两年的军营生活,社会也不可能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发生那样的质变。那么,表弟如此的高论又说明,意味了什么?
难道改革开放,对西方文明选择性借鉴和引入,居然让一颗原本锈蚀的灵魂,更易于趋于腐烂——
显然,不可能再保持忍耐和冷静了,需要告诉他,一个人,就算有千百种理由,他的行为都不应该是侵害他人,危及社会。而人类有别于其它动物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人有丰富的思想和感情。
假如不是因为爱,能有‘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这样感慨之诚地哀叹吗。假如男女之间,仅仅是动物的本能,孟姜女哭倒长城那样的千古绝唱,为什么会传诵数千年不衰!
显然,男女之间明确单一的需要,利害攸关的结合,是不可能也包括不了整个人类社会的生活。即便当代西方的社会,这也不可能还是现代人类,现代社会文明的主流!
“够了吧,又来这一套!”尤建华非常不耐烦地摇头;“说实话,因为是兄弟,相信你,才和你讲这些。当然,懂得很多,我服你,不过依我看,有一样你还算不上懂!”
“哦,我不懂啊。那么,什么我不懂,请教一下可以吗?”
“生活,就这两个字!”
“生活啊,好像不明白——”
尤建华得意地说道;“什么叫生活,生活就是享受!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它本来的真实就这样。因为你想,人为什么要忙禄,要不择手段投机钻营,拼命捞钱,哪怕损人利己,遭人骂丧尽天良也无所谓?就一个字,我。
“因为没有我,这世界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出生之前不知道它,死了,更不需要它!古人早就说得很坦白,千里迢迢来做官,不为别的只为钱。连做官的都这样,就因为人活在这世上,你说哪一天,做哪一件事,他忙碌的一切都不是在为我?
“利民,告诉你吧,其实社会上很多人,对于生活想的看的,比我还要透彻得多,我只算半懂。不瞒你说,我原来接触的好些个女人,同时和几个男人发生关系,她们说这就叫享受。特别黑炭,要是哪时候听了他说的那些话,你可能就开窍了!”
“什么黑炭,是你单位上的谁吗。”
“不,是朋友,一个很够意思的哥们!”
方利民警觉地又问;“好像,以前并没有听说嘛。在什么时候,你们怎么认识的?”
“实话说吧,很小就认识了。还记得吗,那一年,你们一家送你爸回风秀老家安葬,那时我妈也被抓去关了。一个人没吃的到处流浪,快饿得要死的时候,是黑炭给的半碗狗肉救了我一命。没想到几年后,我们又碰上了——”
方利民当然是记得,在那动荡的年代,表弟流落在外了一段时间。而他那幼小的心灵,的确也因此,曾经留下了抹不去的可怕阴影。
不过,既然他是在坦诚自己,就算替姑父母着想,趁此机会,两个人能够有一些真诚的交流也不错。于是,他委婉而诚恳地说道;
“好吧,既然你说了你的理解,那么,想知道我对生活的看法么?”
尤建华不信任的看了他,但也没有作任何的表示。因此方利民说道;“就说我们人吧,你了解吗,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
“你说这,有意思吗。”
方利民看了看他,又是诚恳地说道;“其实,人最早和普通动物一样,也是处于食物链中段,遭受别的动物猎杀,同时又杀死其它动物。但后来,猴子上了树,人却成了世界统治者,知道为什么吗?主要的原因,就是得益于人和人之间的协同配合。
“所谓团结就是力量,正因为强大集体这种休戚与共,使得人既能够存在下去,又可能获得充足的食物。然后才又是逐步进化,从而有了今天的我们。所以,人们需要互相帮助,必要时,还需要一些人站出来,做出类似自我牺牲的奉献。要不是这样,世界有现在这样的人,可能吗——”
“干脆点,直接说,你要告诉我的都是什么吧!”
尤建华不耐烦了,变脸了,而方利民也不打算客气的严肃了起来。
“你不是说我不懂生活吗?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什么才是人应该的生活。团结互助,还有就是创造,给予!这道理是否愿意,建议你都应该认真去想!”
那表弟却是鄙视的看他,接着是眼光移开,脸上的肌肉在扭动。
渐渐的,在这样的嘴角,开始浮起一缕近似于不信任的嘲笑来。那薄薄的嘴唇,蠕动中,一下子泄出了他心中的意念。
“无聊!你,跟我一样。难道不是吗!”
方利民不是惊呆,而是震撼,深深抖动灵魂一般的震撼。似乎生命中,还没有任何的侮辱,让他感觉到如此刻苦铭心的难以承受。
霎时间,就好像一股恶气从小腹窜上来,以至于方利民突的站起,一把抓了尤建华衣领,提着地拉他到自己的眼面前。
“不一样!告诉你,我和你不一样,懂吗!”
伴随着怒吼,眼前这猝不及防的愤怒拳头,也足以让尝过他厉害的尤建华吓得哆嗦了起来。
“懂了,可是懂了啊,就依你可以吗?”
但是紧接着,方利民却又是咬了牙,眼瞪着他地喊;“你找她回来!告诉你,必须把那个被你抛弃,已经怀孕的香香女孩找回来!”
屈服于眼前晃动的拳头,挣扎中的尤建华怯懦地摇头恳求道;“就饶了我吧,利民,这可是不行啊?”
“必须找,而且找到她,就现在!”
“就算我答应,你还是和我妈商量一下吧?因为是妈逼我,钱也是妈给的。还说胆敢再去见香香,会把我身体这皮也给剥下来!”
“你说什么,姑妈——”
也就是他这种犹豫,手只是放松,尤建华立即挣脱他的躲向了一边。但仍然防备地斜眼看他,那嘴里却说;“我妈说香香不正经下流,家里绝对不收留**——”
就这一句**,却让铁青了脸的方利民,几乎是沮丧地又跌坐向了原来椅子。
既然这房间里危险,尤建华自然是躲开这吓人的表哥。但也只是偷移到门口,他便听到了客厅里,自己母亲和大表姐的说话。
虽然是放心了,但他还是逃一般地窜了出去。
看见儿子从房间里跳着的出来,那母亲不由得问道;“建儿,还有的人呢?”
但用不着她儿子来回答了,因为尤建华那卧室的门口,已经又出现了一张脸。只是这缓慢走出来,为大家熟悉的青年面孔,却被客厅日光灯照得少见的灰白。
大约一时没有注意到,方利民此刻的特别神色恍惚,姑妈招呼了她,含了笑非常亲切地轻唤。
但他并不是回答,甚至也不看那姑妈,而是突然就怒气冲冲地放开了脚步。
见他人走近,那姑妈才伸手打算探他额头,却想不到的被他一下子挡开。
方利民走向了门口,而毫无防备的姑妈,却在不由自主后退中,脚下站立不稳的又是踉跄。幸好身边的方利风及时地伸手。
然而被扶住的姑妈才缓过来,便听到了门在身后的合碰声。知道是那青年就这样走掉,霎时间,姑妈气得喊出的嗓门,也在禁不住地哆嗦。
“了不得,这孩子被惯坏了!”
“根本就不识好歹呀!姑姑,犯不着你跟他怄气是不是?”
方利风虽然也瞅了一旁怔着的尤建华,但却低了头,向这姑妈一阵的耳语。
霎时间,姑妈的一张脸更加变样了。就仿佛遭雷击,她还身子僵住,目瞪口呆。
不过这时候,壁上那古色古香的大吊钟却在突然地敲响;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声音,仿佛放大了若干倍的在客厅满室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