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路,弯弯的曲径,晨曦漫无际涯地走着。
路,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要通向何方。
要成亲了,偏这当儿能说上几句体己话,与她情深意重的姐姐,又永远离开了她。身边的这一个男人,她的夫君,不知哪门子不对劲了,冷言冷语,横竖瞧她不顺眼。
她已是很孤独,她已是很憋屈。
可偏生此时此刻,又让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为什么?
在这陌生女子面前,他却有难得一见的笑魇?
他们为何亲密无间?
她是谁?
一连串的疑惑!
要成亲了!要与一个不熟悉的男子一起生活,偏生便那么多的烦恼,那么多的烦心事!
晨曦心头的火在升腾,为那个男子,为他的薄幸,为他的莫名其妙的一切!
屋漏偏又逢夜雨,这一回出来匆忙,手绢也落了马车上。晨曦摘了面纱,用面纱擦着脸上的淋漓香汗。
“呀……”未想成,无意间脚下的一颗该挨千刀的小石子,让晨曦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周遭的一切都不对眼,都在和她过不去!晨曦恨恨地抬脚一踢,那颗小石子划出一道闪电般的弧线,斜飞出去。
“哎哟……”一声娇呼,让晨曦一个激凌猛地抬首。
“姑娘,对不起……”晨曦咽下了半句话,眼前的情景让她瞠目结舌。
当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无意中踢飞的小石子却不偏不倚,刚好打在方才与席君睿一同手拉手亲热离去的女子脸上。
此刻,女子纤手握着一方手绢,不停地擦着脸颊,想必脸上已经没了脏污,她似是要把心中的憋闷,也借这方手绢一扫而光吧。
环顾四周,却未见席君睿的踪影。那男子却不知又跑哪了!
见到晨曦不友善的目光,女子也冷下了一张俏脸,“你是谁?”她斜瞥着一双俏眼,冲眼前的晨曦冷冷地道。
眸光与她相接,晨曦顿了一会,望了望身边喧哗的人群,大庭广众之下,未想与她争执,晨曦转开眸光,甩开袖笼,转过身子便要走开。
却在此刻,一个脸若银盘的圆脸姑娘,纤手捻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斜里走过来拉住了那女子,“姑娘,姑娘,经大伙儿一致推举,你方才的诗作《咏海棠》,在此清念一遍: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莫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念毕将手中的宣纸扬了扬,“此诗评为最佳,大伙还有无异议?”
“好!”几个公子附和着。
“奖品奖品!绣荷包,绣荷包拿出来!”几个姑娘娇笑着在一边拍着纤手。
那女子的一双美目,却还未离了晨曦身上,见得晨曦对其不理不睬转身要走,许是从未受到如此怠慢,许是被周围的一拉子人吹捧昏了头,甩开圆脸姑娘的手,一把扯住了晨曦的衣袖。
“妖女!给本姑娘站住!”那女子娇叱,一张俏脸登时拉了下来。
“啊……”周围的一众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妖女?!晨曦待要发作,目光掠过众人的脸,毕竟几天后要行婚礼,不好在此过于招摇,晨曦将怒气强咽了回去,“姑娘,不就小事一桩么,都已经道过歉了……”
那女子不依不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紧紧握住晨曦的皙白的手腕,“妖女!这就算完了吗?妖女,你要当着大伙的面,给本姑娘道歉!”
“算了!姑娘!我们的诗会还要继续!”虽未知两姑娘有何冲撞,但那女子一口一个妖女在此场合显是不堪入耳, 一个公子打着圆场。
“姑娘,这是你的奖品,一个绣荷包!” 圆脸姑娘从一旁的一个姑娘手中拿过一个红色的绣荷包,欲递至那女子手上。
“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以前只听说蜀府胡汉混居,沾染了胡人习气,食物麻辣人也粗俗,未想成果然如此,不就道一句歉……”那女子握着晨曦的手不放松,望着晨曦的一身布衣和胡人女子容貌,与她身上华丽的锦衣是鲜明对照,她眼眸里满是不屑,嘴里喋喋不休。
可那女子让心中的愤怒蒙蔽了心智,显然未想到她身在蜀府,周围都是蜀府人,她有心想表现的优越感,在此只会惹起众怒。
“怎能如此说话呢!”
“这女人口音不似蜀府人,哪里人呢?”
“可能是京师来的,三皇子要在此大婚,各地都来了人,京师也来了不少!”
“真是京师来的?”
“是呀,京师人就了不起吗!”
“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自己说出来的话便粗俗不堪!”
“是呀,一口一个妖女的,人家也没犯着她!”
“这女人还作诗呢,还最佳呢!把荷包收回罢!不能给了这样的女人!”
周围的一众人,已是议论纷纷,都把鄙视和不屑的目光,投向那女子。
晨曦此刻,终于给那女子激怒。她的眸光掠过圆脸姑娘手中的大红绣荷包,沉吟着道,“众位,既是诗会,有兴致者参与,有才者不拒。如若不弃,本姑娘就众人所推举之最佳诗句,作个评说,如何?”晨曦说着,淡淡地扫一眼被那女子握着的手,并未挣脱开来。
“这位姑娘,以诗寄情,以文会友,有能者居上。便请姑娘述说。”圆脸姑娘被那女子不得体之话气至微愠的脸,这才展开笑颜。
“这位姑娘,大凡作诗,须融意境,遣词,用句于一体,方为上乘。姑娘所作的六句诗,言骇意明,遣词犹可。既为六句诗,有别于平常四句,八句诗词,略有新意,用句也勉强而成。可此诗句却犯了大忌,众人可知为何?”晨曦脸上波澜不惊,扬起脸对着那女子。
晨曦的一番话,犹如平静湖面激起滔天巨浪,一时间似炸开了锅,人们本就瞧那女子不顺眼,听得晨曦这一番话,周围又是一片嘈杂声音,夹杂着嗤笑声。
听得带着嘲讽的语声,那个女子登时脸都绿了,瞠目结舌,小嘴张了张,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晨曦脸朝着那女子,“这位姑娘的诗中,有‘雪为肌骨’一词,显是咏白海棠。”言罢,晨曦眸光又转向众人,“放眼中原,海棠遍布大江南北。南国海棠淡粉,显清雅娇娆,诗说艳而不妖,北国海棠白洁,诗说清雅高洁。依本姑娘说,唯我蜀府海棠,才与众不同。君不见,蜀罗蜀罗,说的便是蜀府的海棠,火红娇艳,色如大红宫锦。也唯有蜀府,才有如此灿如云霞之海棠。”
晨曦言毕,顿了一顿,扬脸环顾四周,“本姑娘也即兴作诗一首《咏海棠》,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艳极始知花更艳。神仙昨日降都门,似云若霞海棠艳。”
“北国海棠高洁,南国海棠娇娆。精辟!精辟!”
“灿若云霞的海棠,唯我蜀府!好诗!好诗!”
“这位姑娘所作之诗,胭脂,云霞,蜀罗之美,叭妙唯俏!”
“好!好!这首为最佳!”一个公子大叫,跳跃起来。
“大红绣荷包,当授予这位姑娘!”一个姑娘拍手掌大喊。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那女子才一个激凌闪过神来,情知自己惹了众怒,又让眼前的“妖女”戏耍了,不甘心,气急败坏,交织着。
那女子讪讪地放开晨曦的手腕,从圆脸姑娘手中辟手夺过大红绣荷包,欲钻出人群。
“这人也真无礼!”
“是呀!真粗俗,还说是京师来的呢!”
“大庭广众之下还口出狂言,说我们蜀府人的长短!”
“就我们瞧着,她才是妖女呢!”
“是呀,又粗俗又野蛮的妖女!”
周围的人,目光中满是鄙视,一双双眼睛如刀剑,望着女子和被她抢到手上的大红绣荷包。
晨曦可不愿意就此放过那女子,她拉过那女子的手,毫不犹豫地从她的手上,夺回了大红绣荷包。
“好!姑娘!做得好!”
“那是我们的蜀绣荷包,不要让这粗俗的人得去了!”
“本就该这位姑娘得了大红荷包!她作的诗多好!灿若云霞的海棠,艳如胭脂的大红荷包。很相配呢!”
“轰……”众人议论着,忽地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那女子冷不防地,手中的荷包被夺走,又成了周围的众人的众矢之的,僵在了原地好大一会,才羞红着脸,要钻出人群。
蓦地,那女子的眸中又闪动起火苗来,她扬起脸,身子跳将起来,眸光越过人丛,朝着曲径的一端,“君睿哥哥……”凝在那女子脸上的愁色和羞愤之色又倏地不见,那女子又兴奋起来。
晨曦暗道不好!赶紧离开那女子的身侧,隐于人丛中。
“众位,荷包本姑娘收下了,不打扰众位了,本姑娘就此别过!”晨曦镇定地朝众人一欠身。
晨曦可不想让这夫君得知她与眼前这女子在此争执,要让他知道了,绝非好事,晨曦想定会惹来他的不满。
现今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晨曦掐紧了手中的大红荷包,在人们不解的目光中,踏着碎步隐身在树丛,悄然走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