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四郎燕冰河回府那日,天又下了雪。
侯府门口有不少人候着,丫鬟打着伞,田氏和林莺时皆披着斗篷立在伞下。
一辆马车渐行渐近,不多时就到了门前,燕冰河带着儿子燕寒光下了马车。
燕冰河姿容中等,却带着一股迷之自信,燕寒光倒是秀气些,五官长得极像林莺时。
“母亲。”燕冰河只说了两个字,就引得田氏老泪纵横。若是前几日冰河在,怎么可能吃那么大的亏!
和大宝同岁的燕寒光叫了声祖母,田氏更是心酸,不管怎样,自己的底气回来了,可以好好地跟燕二郎过过招了!
这一家人回到田氏的院子,商量起皇太孙选伴读的事情。
田氏把燕寒光搂在怀里,另一边是林莺时的小女儿琪姐儿。田氏道:“这对咱们来说是天大的机会,我半个字都不会透露。但前几日太子殿下奉旨探望,一定跟燕北辰说起过,就怕燕二郎也有打算。”
林莺时显得忧心忡忡,“燕家就算入选,也不可能同时选上两人,大宝是嫡长孙,咱家寒光怕是没那么大胜算。”
燕冰河轻蔑一笑,“怕什么,燕二有谋划又能怎样?大宝在外这么久,章三娘会为他开蒙?会找人教他习武?更别提兵法谋略!还参选伴读呢,怕不是个睁眼瞎?”
每到这个时候,林莺时就会秀一下大家闺秀的气度:“寒光还小,哪懂什么兵法谋略?”
燕冰河轻嗤一声,“娘子,你总是这般谦逊。试问整个京城,有几个稚童能背兵法?咱们寒光能背,本就非同凡响,胜算还是很大的。”
林莺时忙顺着丈夫说话,“寒光背出兵法,岂不是让圣上眼前一亮?连着咱们也面上有光。”
燕冰河洋洋自得,“到时候也让世人看看,不是只有他燕北辰能代表燕家,燕四郎才是继承将门衣钵的人!”
被全家寄予厚望的燕寒光站起身,大声道:“祖母和母亲放心,燕大宝只会打架,母亲总说他粗鲁不堪。只要他去,寒光必定将他比得渣都不剩。”
田氏最爱听这个,搂着燕寒光“好孙儿”“乖孙儿”地叫着。
燕冰河饮了口茶,问道:“我爹那边如何?”
田氏轻声叹气,“要不是为娘拼死撞柱,人怕是已经给送走了。”
燕冰河看着老娘头上的大包,不由捏紧了拳头,“燕北辰最是狡猾,咱们得加强守卫。不过他也蹦跶不了多久,儿子的好友是太医院医士,近半年跟随杜无疾左右,儿子给他去了信,他说燕北辰这种伤,就没听说过有站起来的。”
“真的?”田氏眼睛一亮,这无疑是近期最好的消息,“杜无疾说的?”
燕冰河点点头,“我那好友还说,杜无疾怕燕北辰自暴自弃,还编了谎哄他,不过吊着口气儿罢了。这样也好,先让他眼睁睁看着咱们寒光当上伴读,再看着我继承爵位,到那个时候,我燕冰河也不介意在府里养几个闲人。”
林莺时笑道:“还是四郎讲情义,顾全大局。”
田氏这几天的郁气完全消散,儿子一回家,生活就再度美好了起来。
他们在这边母慈子孝的时候,侯府后门悄悄开了,燕北辰的软轿堂而皇之地抬了出去。
今天对田氏来说无比重要,人手都集中在前院。后门不是没留人,只是人都被清场——有被支出府的,有被弄去厨房帮手的,还有被派往前院的,有几个人就是不上当,敲晕扔到柴房了事。
章碧螺心道:田氏觉得自己挺能耐,妄想在府里只手遮天,其实是燕北辰没搭理她罢了。不说别的,单说手下人的数量和质量,田氏能比么?
马车踏雪而行,燕北辰并不着急,往往会让车停下来,叫燕六去买两碗热乎的胡辣汤,或是刚出锅的糖炒栗子,亦或是知名茶坊的果子。
“没想到你还挺会吃的。”章碧螺笑道。
“小时候我哥常带我出来,京城里最好吃的零嘴尝了个遍。自成亲后,连街都没陪你逛过,分享些吃食总是可以。”
“不用抱歉,我不挑理,这马车里没外人,不用演得那么认真。”
燕北辰气结,“你就当我是……尽地主之谊。”
章碧螺挑开车帘向外看,呼吸间尽是清冽之气。苍山远,絮舞长空,落雪断还连,耳畔不知谁家琴弦。
章碧螺赏着雪景,燕北辰道:“别贪景美,当心着凉。”
她放下车帘,问:“你那挚友性情如何?好相处吗?”
“你是说庞珏?”燕北辰笑笑,“性情恶劣,不好相处。”
章碧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自顾自捻了一颗栗子剥。栗子壳硬,上面倒是切了个开口,章碧螺使劲儿一掰,栗子变成两瓣,飞了!落下来时刚好砸了燕北辰的头!
燕北辰将那半颗栗子丢出窗外,“暗器未必能打中我,却被半颗栗子偷袭了。”
章碧螺十分抱歉,“要不怎么说,你的腿脚严重影响了战斗力。”
燕北辰不想说话,摸出个帕子擦手,然后瞥了眼章碧螺剥完栗子的手,实在看不过眼,薅过来给她也擦了两下。
章碧螺愣住,燕北辰一本正经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哦。”章碧螺应了一声,栗子难剥不想再吃,马车摇摇晃晃的,车里暖融融的,不由得打起哈欠。
“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章碧螺点点头,蜷在燕北辰旁边很快睡着。
等她睁开眼时,马车已经停了,她迷迷糊糊坐起来,挑开帘往外看,“这是哪儿啊?”
“是我京郊的别苑。”
章碧螺笑道:“一不小心探查到将军的私产。”
燕北辰把手炉塞给她,“这会儿雪停了,把斗篷裹严实点儿。”
章碧螺应了一声,又问:“庞少监什么时候到?”
“他已经来了,在里面等着呢。”
章碧螺大惊,“让人家等咱们,这太失礼了,你怎么不早点儿喊我?”
“无妨,这次给他带了几本外邦的天工书,他正看着呢,巴不得咱们别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