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锦鲤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小小姐和小棋童棋盘征战正酣，怕是在想制敌之道，没空说话呢。”

章碧螺看着脚步轻快越走越近的大宝，轻声笑道：“什么制敌之道，我看是另有原因。”

她原地站着，笑眯眯看大宝走到跟前。孩子规规矩矩行礼，叫了声“娘”。

章碧螺手里抱着暖炉，和往常一样问道：“大宝呀，今日功课难不难？”

“不难。”

“跟小伙伴相处如何？”

“挺好。”

“皇太孙平日喜欢送你们礼物，今日可得了什么好东西？”

“不曾。”

“那——你回来的路上，是不是很开心？”

这次孩子直接点头。

章碧螺笑了，“大宝呀，你平时下学的时候话多得很，还喜欢到娘跟前腻歪，说小唐公子作了什么诗，小顾公子解了什么题。今儿怎么如此反常，连话都不爱说？”

大宝想了想，指了指嘴巴，“牙疼。”

“原来如此，”章碧螺坏笑道，“你妹妹正和小棋童下棋，你是先回房换衣服，还是先去看妹妹？”

娘亲目光闪烁，好像察觉了什么，大宝不由一抖，“回房。”

章碧螺竖起大拇指，“你今日每句话都不超过两个字，言语简洁，毫不啰嗦！”

大宝心里直打鼓，正要跑走，被章碧螺一把薅住，“听说我儿砸棋力见涨，还是跟娘去妹妹那儿一趟。娘亲总想附庸风雅，但又看不懂手谈，大宝给娘讲讲棋，行不？”

“娘，”大宝艰难地吐出一句，“观棋不语。”

“咱俩小声说话，不打扰他们。”

大宝一脸为难，章碧螺却已经举步前往，孩子不得已跟上，今日因淘气带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刚到燕明月闺房，棋局已经结束，小棋童和二宝起身行礼。

小棋童眉头皱得紧紧的，问道：“你今日棋下得凶，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

二宝瞧见娘进来，脸色微变，居然也惜字如金，“没有。”

“那就怪了，你平日行棋比我稳，可今天宛如愣头青一般，而且两局都输给了我。”

二宝脸红了，小声道：“是在探寻新棋路呢。”

“怪不得，”小棋童不疑有他，拱手道：“失敬失敬。不过我觉得这个棋路不合适，还是你以前的打法好，绵里藏针，步步为营，逐渐逼出对方的破绽。”

二宝敷衍地点点头，小棋童朝章碧螺行礼，然后礼貌告辞。

章碧螺笑着坐在棋盘前，让丫鬟们先退下，自己要好好教育这俩熊孩子，却不想让旁人知道。

她淡淡道：“作为你们的娘亲，我竟从来不知道，燕家的大小姐竟然敢扮男装假冒伴读！”

一句话，俩孩子全吓傻了。

“而我那个口口声声要为大熹守边疆的儿子，居然在妹妹的闺房扮女装。燕龙城，燕明月，你们俩可真出息！”

女装的大宝直接跪了，真跪。

娘都直接喊大名了，可见是真生气，不跪不好使。

扮成大宝的二宝也赶紧跪好，“娘，是我的主意，我想知道太傅教学问是什么样的。哥哥原本不同意，我磨了他好久才答应。”

章碧螺扯出一记冷笑，“仗着你们是双生子，眉眼生得像，又同为稚儿，声音也差不多，所以便瞒天过海么？”

大宝赶紧说：“娘你别生气，我们再也不敢了。”

二宝也道：“宫里规矩多，二宝再也不敢去啦。”

“不敢么？”章碧螺冷声道，“我看你们敢得很！若今日我没发现，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下一次，你们会越来越胆大，越来越膨胀，觉得所有人都可蒙昧。今日只是互换身份，以后怕不是要撒几个弥天大谎，把别人弄于股掌之中，然后将全家都折进去！”

“娘，我们错了。”

“燕龙城，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没原则，你妹妹求你就答应？”

“娘，你有要求我也答应。”

章碧螺气道：“皇太孙喜欢你，顾家和唐家的小公子都乐意跟你玩耍，但他们再小也是男子。娘没什么禁锢思想，也主张男女平等，甚至鼓励你芸娘姨独立。但大熹毕竟是皇权社会，更重要的是，这里讲究男女大防，这不是娘凭一己之力可以轻易改变的。所以燕大宝，你让妹妹置身于皇宫中，周围都是她不熟悉的成年、幼年、残缺男子，你究竟怎么想的？！”

大宝惊出一身冷汗，是啊，妹妹上次进宫还是选伴读那回，去得是永福宫，那是贵妃的主场，所见全是女眷。后来又去长春宫，也没有外男。

而这次呢？

就像娘说的，皇太孙和几个好友皆是幼年男子，太孙太傅、宫中侍卫是成年男子，太监是残缺男子……

再说宫里是什么地方，规矩大过天的！尽管自己详细给妹妹做了讲解，两个人也商量好尽量少说话，尽量不露破绽，妹妹好好地回来，应该完成得不错。

可娘这么说，真有些后怕。

章碧螺瞥了他一眼，“你妹妹冰雪聪明，今日也好模好样地回来了，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呢？”

大宝脸色一变。

“你们可曾想过，不管是太傅发现，伙伴发现，还是其他什么人发现，都闯了弥天大祸！你爹会不会被诟病？太子殿下会不会被构陷？燕家将面临什么弹劾什么罪名？一旦二宝被认出，这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儿玩闹，燕家虽有功，功勋却不是这般霍霍的。”

大宝大声道：“儿子糊涂！”

“燕龙城，作为爵位继承人、未来燕家军统领、皇太孙的左膀右臂，一时糊涂就可不被问责么？你连这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以后我可怎么敢仰仗你？”

大宝开始掉金豆，他真的只是想惯一下妹妹，没想这么多。

他是有觉悟的！

“娘，”孩子艰难说道，“您别生气了，我去把佩剑拿来，你拿剑鞘抽我消气儿。”

章碧螺冷哼，“我说呢，你们俩明明可以各有所长，却偏不，一个学了些新鲜的，另一个马上就要涉猎，原来在这儿憋着坏呢。”

二宝小心说道：“我们不是这个心思，我和哥哥都想给娘争脸，想让娘变成京中最骄傲的夫人。”

“今儿个若是被发现，娘这世子夫人怕是到头了。”

二宝开始掉眼泪，那泪珠一对一双噼里啪啦往下掉。章碧螺看得心疼，却硬下心来，“燕明月，你是不是觉得，你跟大宝同一天出生，又都是燕北辰的孩子，骨子里骄傲得不行？大宝被选去当伴读，你是不是心里不服？你是不是认为，若你是男孩，肯定也不输给哥哥？”

二宝扁了扁嘴，毕竟是个小姑娘，娘稍微说得重些，孩子就受不了。

“你记着，娘从来不觉得女子不如男子，但是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不要忘了，这世上还有个词，叫做‘进退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