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晏一看,得,章三娘为了让她相公远离非议,自己蹦出来了。
说好的等我引你出来呢?你急吼吼地护夫,还要不要挣钱了?
但是不得不说,章碧螺这番话说得很是在理,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容五娘仰慕燕将军,这是小女儿情态,可以理解。但是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这就不太懂事儿了。
不为别的,人家燕北辰家有贤妻!
大多数人没能旁观陛下为太孙选伴读,但是殿选诸事早就传了出来。世子夫人被陛下召见,大大嘉奖一番,若不是太谦逊,此时恐怕已是皇太孙的洋文老师。虽不是亲娘,却将燕龙城培养得让皇上和太子刮目相看,能让燕明月搬出薛神医为娘亲出头,就问这正头娘子的地位谁能撼动?
满眼冒小心心的容五娘么?
你一个高门贵女,当众画有妇之夫,也不问人家隔不膈应。你还能给人家做小怎么着?也不怕丢了容家的脸!
顾紫笋尤其生气,在人群后头冷冷说道:“我章姐姐有倾国倾城貌,婀娜绰约姿。燕将军,你说呢?”
章碧螺一看,得,这孩子为自己抱不平呢。
燕北辰点点头,“京城无人能及。”
章碧螺的心陡然一跳,评价这么高的吗?有点儿开心是怎么回事!
燕北辰的话引起哗然,众人不由感叹,容五娘也太冒失了,人家这么护着娘子,你还怎么下台阶?
果然,容缨涨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夜晟突然道:“容家心怀大熹,画雪中良将有何不可?”
夜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脑子里只有容缨舞剑的风姿。她又胆大又莽撞,实在让人又气又喜。即便她刚才很不给面子,他却不愿看她尴尬。
三殿下都这样说了,旁人只能点头称是。章碧螺心中冷笑,控制不住了吧?快去飞蛾扑火双双对对,你侬我侬年年岁岁,走你们的爱情主线千万别想别的,将国事天下事交给更有本事的人!
夜晟的一句话,令暖阁里安静非常。唐晏见机会不错,向旁边使了个眼色。
在角落写诗的文士立刻放下笔,“唐公子,今次饮溪雅集,与往年大有不同。”
唐晏笑道:“有何不同?”
“在下坐到这暖阁里,只觉得处处精致。文房器具,书案茶盏,每一样都叫人心生喜爱,尤其桌上这遮风小屏,越看越有意趣。”
大家朝他桌上看去,不由纳闷:这不就是防止蜡烛被吹灭的小屏风吗?做工的确考究,看上去也应该有些年头,但这玩意儿谁家没有几个?真用不着专门拿出来说。
咱们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用过,用得着巴巴地提一句?怕是唐公子都觉得他多嘴。
没想到的是,唐晏轻笑一声,微微摇着扇子,“兄台真有眼光。唐某有位好友,是世上少有的风雅之人,极爱收藏精巧雅物。唐某常去他的书房,发觉每一件都是至宝!这遮风屏便是他的私藏,今日特意向他借了来,为饮溪助兴。”
是这样的吗?众人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挺没见识?毕竟唐公子都盖章了,说这物件极其风雅……
“厉兄,”唐晏道,“刚好你也在,可否跟大家说说这遮风屏的来历?”
唐公子口中的大雅之人就在这暖阁!
姓厉!
大家带着兴奋四下张望,就见燕北辰身后站出一个人,不正是刚才斥责容五娘的小胡子?
他雅吗?不太觉得,但是刚才怼了容缨,还挺让人心生好感的。
容缨和夜晟一见是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章碧螺易着容,才不管他们如何探究,抱拳笑道:“承蒙唐公子厚爱,在下将这东西拿了来,不过是给雅集凑个趣。这遮风屏是前朝的物件,之所以不凡,是因为这里有个故事。
有个巡盐御史家的小姐,姓林,自幼没了娘亲,寄住在外祖家,外祖母疼爱有加,她寄人篱下,却免不了自怨自怜。林姑娘和表哥一起长大,两人情投意合,却前路坎坷。在风雨交加之夜,林姑娘犯了咳疾,觉得青春韶华易逝,于是心怀感伤,自怜身世悲苦,就用这小屏遮风,在烛光中写下长诗。”
顾紫笋听得难过,不由问道:“是什么样的长诗?”
“那诗叫做《秋窗风雨夕》。”章碧螺徐徐念道,“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年少时看这段时,章碧螺不知为林妹妹掉了多少眼泪,这首诗深深印在脑中,此时诵读出来,自然也带了些伤感的情绪。
最后一句念完,顾紫笋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其他贵女也在频频擦眼泪。
“原来这遮风小屏还承载了这样的故事。”顾紫笋擦了擦眼泪,上前福了一福,“小女子喜爱这诗,也为这位妹妹感伤,敢问公子可否割爱,将这小屏让给我?”
章碧螺被她整得没招,割爱是肯定要割的,可是我没打算割给你啊,你说你凑什么热闹?
还没等她说话,旁边又闪出两个人影,正是唐妙冬和唐容秋。她们一左一右拉着唐晏,“哥哥,你跟这位厉公子交好,能不能跟他说说,将这小屏让给我们?”
章碧螺真是头疼。
给器物赋予新的故事背景,这是她前世的经验。不管是什么物件,若是成为故事中的一部分,就好像有了生命,会让人格外心动。
一心动,不就想拥有了么?
这小屏风,有不错的做工,加上有些年月,原本可售五六十两。但若是有了故事和《秋窗风雨夕》这首诗,换个几百两不成问题。而且她敢保证,新主人会如获至宝,格外珍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其他人没怎么说话,往前冲的全是自己人。
燕北辰微微眯眸,手指在桌上轻叩两下,突然道:“这屏风甚美,我家夫人一定喜欢,厉公子可否让给我?我知道它价值不菲,三百两如何?若是冒犯,再加一些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