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二年春,武成帝高湛颁旨,赐婚于兰陵王,丞相郑元清之女郑嫣,亦是宫中唯一的外姓郡主和朝中唯一女将。可谓是登对十分。
对这两人,百姓只是耳闻和模糊的在两人凯旋那日依稀见过真容。
两袭白衣,并驾齐驱,那样耀眼,仿佛那样已经许久了。而他们的美名又早已远播天下,闻知这双璧人终于要修成正果,人人皆是喜悦。
只因,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能相携游遍这天下。
长恭望了望还在施工中的新建府邸,嘴角尽是愉悦的笑容。
那一日在乐陵王府,长恭终于还是犹犹豫豫的将孝瑜说的万全之策告知了郑嫣,他不想隐瞒她,虽然他已经定下誓言此生非她不娶,可是他还是不希望在那样的时机来成全这多年的夙愿。
郑嫣当日闻言,低头想了想,长恭以为她要拒绝,便告知她不要勉强,此法不通,必会有其他的办法。
他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担忧和害怕因此委屈了她的真实想法全数告知,只是要让她明白,他真的希望能够在一个一切安好的时机来向她许下这一生的诺言。
那一日,郑嫣满心感动,她知道长恭的犹豫都是为了自己,那一刻,泪水便瞬间滑落,下一秒便扑进他的怀中,告诉他,她没有一点委屈,她愿意,即使没有救父那一层关联在,她也愿意。
长恭收回思绪,淡淡一笑,如今,幸福便在手边,这一生的追求终于已经近在眼前了。
三月后,当荷叶渐渐缀满露珠,碧莲的清香飘满整个羽倾池的时候,便是他们成亲之时。
那时候,她便是他的妻。
望月阁中,郑嫣轻抚手腕上的冰晶石,嘴角亦是淡淡幸福的笑意。
那一日,她明白他,她知道,他不想委屈了她。
他等了自己那么多年,而这些年,她总是不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他亦没有再问,但是他的心意,她一直明白。
所以,她终是答应了他。
这一生,有他相伴,已无遗憾。
只是想起那日长恭在汀兰殿中请求赐婚之时,高湛愤怒和痛意的眼神,着实吓到了自己,她从未见过那样的高湛。
虽然,那皇位,他倾尽了许多阴谋,也散尽了那曾经白衣的所有风华和淡漠,可是对于长恭,他却从未有那般震怒之时。
当然,更令郑嫣心中一紧的是,震怒后,高湛眼中突然死寂的苍白和无神,似是失去了灵魂一样,那样颓然的坐在高座之时。
孝瑜、孝琬的奏折,还有已经回朝的斛律光和靖轩亦是同时上奏,请旨为他二人成全一段绝世姻缘。
高湛已经无力回天,那一日,黄昏下的余晖打在高湛身上,那金黄色的龙袍却因他脸色失血的神情而变得暗淡无光,那一瞬,郑嫣似乎觉得那站在高阶上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俗世,回到了他本来的世界。
可是耳边却又传来他真实的声音,仿若苍老了许多般,似是忍痛割舍了什么的,淡淡的两字。
“准奏。”
汀兰殿中,高湛一杯接着一杯饮着烈酒,似乎很多年前有那样一个女子告诉自己饮酒伤身,并特意交代内侍为自己送来一杯清淡的竹叶青。
以后的许多时候,每每想要饮酒到大醉之时,耳边总会想起那样一个清雅的声音,于是端起的酒杯复又放下。
许是那时,便将所有偏见和当初的不喜欢全数撤去,慢慢的沉沦下去,亦或是在那之前,便已经沉沦,早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他一直蒙蔽着自己的心,以为那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毕竟他是自己最为疼爱的侄儿的倾心之人,不管如何,他一直欺骗着自己,也许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可是当他亲手将她推至别人身边之时,他的心却转瞬变得空空的,而所有隐藏的感情也在那一刻全数爆发,嫉妒、愤怒、悔恨交织于脑海,却终是阻止不了。
她从来,不属于自己。曾经,现在,未来,都不可能属于自己。
也许放逐,才是唯一要做的。因为这本是一段错乱的单恋。
深夜的殿中,高湛就是这样一杯接着一杯,不断将那能够化解愁肠的杜康饮进肚中,只希望能够就这么醉下去,不愿再醒。
晌午过后,郑元清便来到了望月阁。
“嫣儿。”
“爹!”郑嫣笑着走上前去,那一日高湛下旨后不久,郑元清便也从天牢中释放出来,只是官职尽去,如今只是庶民一个。
但是他倒也乐得自在,毕竟官场沉浮一生,也已经是浑身疲惫,如今总算可以尽享天伦之日。
于是闲暇下来的他,便不时的到望月阁看望郑嫣,父女两下下棋,谈谈诗词歌赋,笔墨丹青,两人皆是卓越之才。
“昨日的棋局咱们父女两还未下完,不如今日便看看究竟鹿死谁手吧。”郑元清宠溺的抚了抚郑嫣的头,轻声说道。
郑嫣一笑,“爹还真是一个棋迷,那嫣儿便奉陪到底了。”
话刚落下,南宫便为两人布上棋局,并各自为两人添上一杯热茶。
南宫退到郑嫣身后,笑着看着已经沉迷棋局的父女,不禁心中柔软。
如今,一切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郑元清已经没事,而且也不再身不由己的沉沦官场,郑嫣也终于归属幸福,而对于那些往事的追究,也渐渐在这片喜悦之中慢慢淡化,所有似是已经完美了。
“爹,承让了。”南宫还在欣喜之中,郑嫣的声音却欢快传来。
低头看向那棋局,却见黑子已经全数被白子吃尽,一招看似简单却是致命的反转之举,却让整个棋局瞬间倾向白子。
“哈哈,”郑元清爽朗的笑声在望月阁的院内响起,“看来为父棋艺不精啊,青出于蓝啊。”
郑嫣亦是一笑,“是爹谦让嫣儿了。”
说完,南宫撤去棋局,父女两对着石桌而坐。
“嫣儿,婚期虽然还有三个月,但是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抓紧时间准备。”郑元清见女儿还没有一点快要为人妇的模样,不禁提醒道。
郑嫣面色一红,但还是点了点头,“嫣儿明白,倒是爹,如今已经撤下一切官职,闲赋在家,可谓是怡然自得啊。”
郑元清微微一笑,“官海沉浮,本就非我所愿,如今也算是宿愿已偿。待你嫁入兰陵王府,爹就真的放心了。到时,这邺城是一切,才算真正的放下了。”
闻言,郑嫣心中蓦地一突,“爹要离开邺城吗?”
“嗯,”郑元清点了点头,“一方净土,平生所愿。我想去长安看看你娘曾经去过的地方,也算是兑现与她的约定吧。至少在那里,我会离她更近一些。”
郑嫣心中不舍,“爹怎么忍心抛下嫣儿。”说我眼中已有点点的泪光。
“傻孩子,”郑元清轻轻抚了抚郑嫣的发鬓,“都是快要为*子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在爹面前,我要一直当个小孩子!”郑嫣倔强的说道。
“好好好,永远是爹的好孩子。”郑元清笑着说道,“但是这世上还有一人,会和爹一样去疼爱你,你们一定会一生厮守,而我也相信,爹不在的日子,他会代替爹好好疼爱你的。”
“所以,嫣儿,不要为离别感伤,你母亲一人在那里那般久了,我也该去陪陪她了,即使隔着这阴阳的距离,可是我至少要让她明白,那个约定不会因为谁不在了就就此消失。”
想起已故的妻子,郑元清直觉心中发紧,似是有什么在桎梏着自己,那般疼痛。
郑嫣虽然不舍,但是却也明白父亲的心愿,也许自己不该阻止。
只是这里还有二娘和天辰,“可是,爹,天辰和二娘怎么办?”
“你放心,我自会安排,你不必操心这些,你现在只需好好准备婚事,等着做长恭的新娘就好了。”
说完,郑元清站起身来,“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郑嫣跟着站起身来,看着郑元清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父亲苍老了许多,也许离开这里对于他来说,许是重生。
追思已经到了尽头,那个搁在心中的结也是时候去打开了。
可是,这样,对于天辰和方静若公平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