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

话说一天艳阳高照, 万里无云，一芳龄二八的小媳妇离开婆家, 准备回娘家看看。那小媳妇是十里八乡最水灵的，且看她行至一处茶摊外面, 忽觉日晒难忍，于是就摸了摸腰上的锦绣荷包，准备去讨一碗凉茶喝，顺便歇息歇息。

那当时，小媳妇面如出水芙蓉，腰如柳，一对腕子就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

“好！再来！”

“胡老头越来越不要脸了。”

“来壶酒给胡老头。”

这地方呢是金陵城中规模不大不小的茶馆, 每天来往的人流量特别多, 尤其是一些跑江湖的人，最喜欢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停留，不但能得到最新的消息，还能借助环境的掩护做一些别的事情。这个胡老头是茶馆的说书人, 他没有读书人的架子, 让他说江湖人的快意恩仇，大侠的良善侠情，他能说，要是有人叫他说譬如单独外出的小媳妇啥的，他也能拉下面子，说的声情并茂。

胡老头嗓音略微有些沙哑，故意se眯眯的说着小媳妇的时候, 并不猥琐，反而叫旁人听的哄堂大笑。

在外面喝酒吃肉、喝茶侃大山的男人们，嘴里除了吹嘘自己的英雄事迹，当然就是各种女人，从各青楼花魁，再到哪家声名远播的媳妇、闺女等等，私下里都喜欢说一嘴。这个么，大约就跟女子见面之后说谁的妆容更美，谁绣的荷包最精美一样吧。

龙阳低调的进茶馆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脸皮耷拉，嗓音却极为洪亮的老头正大声说着什么，他说到动情之处，也不管手边的是茶水还是酒水，直接端起来就喝，实在是豪迈。

能在这么热闹的茶馆占据一席之地，看来胡老头当真是有两把刷子。

“是大妖怪。”龙阳用阴眼看过去，就能看出胡老头用了障眼法，他本人的模样绝对不是这样，并且魂魄极为强大，这是龙阳到目前为止见到的最为强大的妖怪。

轻飘飘的站起来，阳星君兴致勃勃道：“我过去吓他一吓。”

悄无声息的从后面绕过去，然后突然出现在胡老头前面。旁人看不到阳星君，胡老头却可以看清楚，他还能感觉到阳星君并不是普通的魂魄，他的身份应该是神秘又高贵。

心思电转间，胡老头很快看到龙阳，兔十八躲在一个斗篷里面，只是透过缝隙悄悄看着外面。

兴许是认出龙阳的身份，亦或是觉得阳星君惹不得，胡老头很快装作自己不胜酒力的样子，随便抓了一把赏钱，其余的全都请在座之人吃酒便从容离开，龙阳自然跟在后面。

曲径通幽，鸟语花香，地方的位置并不好，但里面却别有洞天，小小的院子布置的像仙境一般。胡老头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变了衣服模样，面如冠玉，唇如朱丹，都说狐族不论男女，皆是美人，看来果真不假。

“应该是我那个小孙子惹来的龙阳君。”胡老头潇洒的笑了笑，引着龙阳坐下，很快有小鬼送来茶水和点心。胡老头不等龙阳说话就解释道，“这都是一些没杀过人的鬼，我见他们可怜就收在院子里，平时帮我一些忙。不知这位可是……”

随意的看了眼阳星君，龙阳笑道：“他是阳星君，你若是想得到大道，他或许可以帮你。”

“这么说不太对吧，现在想要飞升何其艰难，至少我没亲眼见过。”阳星君一本正经的说。

苦笑着点点头，胡老头道：“我已修行数千年，寿数已经过去十之八-九，有生之年恐怕再不能飞升了。这次先生来找我，是想让我带路去狐窝，还是……”

“自然是去狐窝。”龙阳并没有透露别的什么。他在离开谢府之前，给自己卜了一挂，发现这次小狐狸送来的信并不简单，应该是某一件事的重大突破口，所以他心里极其重视，并且准备采取一定的保密措施。

胡老头一直住在金陵城，大约对龙阳也比较了解，并没有多犹豫就叫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鬼，让他带着龙阳去狐窝。

小鬼个子不是很高，飘着往前的时候喜欢一跳一跳的，脸蛋圆圆，一双眼睛尤其的大，说话的声音嫩嫩的，性格也很活泼。龙阳有些好奇的问了一些话，得知小鬼虽然看上去比较小，但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他都记不住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了，只是去地府的机缘一直没到，就只能留在阳间，在胡老头的保护下做事。

阳间就有这么一部分魂魄，死后因为一些原因变成鬼，但是机缘未到，等不来勾魂的黑白无常，就只能在阳间徘徊，要是没有人专门送他们去地府，就得一直等待。一部分鬼运气比较好，会暂时成为鬼仆，就跟人似的正儿八经的在阳间过日子，但还有一部分运气不好的遇到歪门邪道，就会被驱散或者是收了炼化。

“有一年雪下得特别大，像我这么大的孩子出去，就会被大雪给卖掉。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被冻死很多人，听说因为雪太大，官道都封了，朝廷派来赈灾的人寸步难行，一整个村子一整个村子的死人，等到春天来了，雪慢慢化开，一地的尸骨。”小鬼蹦蹦跳跳的说着，“很多村子直接灭绝，一个人都没活下来，好在还有当初没在村子里的人，他们会赶回来认亲，帮着衙门销户……”

说着说着，小鬼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他喃喃自语道，“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是忘了。那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忘了呢……”

平时小鬼肯定不会说这种事，刚刚他跟兔十八聊的很好，心境敞开了，忍不住就说的有点多，不知不觉地，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被说了出来，然而他却已经没有了相应的记忆。

茫然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前方，周身黑气开始弥漫，小鬼隐隐有失去理智，化为厉鬼的趋势。厉鬼没有理智，只有杀戮和本身的执念，如果净化不了，就只能打散。

看着小鬼嫩嫩的脸蛋开始发生变化，青黑青黑的，龙阳叹了口气道：“世间纷纷扰扰，谁都有是非对错，但无论如何，心中的明镜却不可以变得模糊，你要看清楚前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要去什么地方。”他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点在小鬼的额头，一股庞大的灵力灌入他的魂魄，让他露出狰狞痛苦的表情。

“他进入迷障了。”阳星君凑过来，轻轻摸了摸小鬼的额头，帮着龙阳一起，驱散他心中的迷障，让他重新恢复清明。

周身黑气慢慢散去，脸蛋也慢慢恢复正常，小鬼眼中恢复清明，转头看向龙阳，喃喃道：“我想起来了，原来我是冻死的。那时候大雪实在是太大了，不能出去找吃的，家里又没有足够的东西吃，爹娘看到我的身体最弱，就说我的哥哥们能活下来，我却是不可以的，就把我关在柴房里，冷风一吹，我的身体就僵硬了。”

“我以为我死了，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老头走到我面前，他说我家里要是合合满满，就能用家里的福运孕育出一个人杰，可惜我爹娘亲手把合合满满给打破了。但是他看我可怜，就赐我一份机缘。”说到这里，小鬼再次迷茫起来，他问龙阳，“先生，可我一直待在胡老头手下干活，从未遇到过什么机缘啊。”

有些了然的看着小鬼，龙阳笑道：“机缘很快就会到来，别瞎想。我给你画张符，让你暂时实体化，去跟兔十八玩去吧。”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听说可以摸到柔软的大兔子，小鬼顿时高兴起来。

把小鬼打发走，龙阳看了阳星君一眼道：“胡老头把咱们给算计了，我就说为什么非要派这么个很容易进入迷障的小鬼出来，原来是想借咱们的手帮帮他。不过他也是可怜，当年要是一家人咬咬牙肯定能忍下来，到时候气运反哺，出来一个人杰，定然是全家跟着享福，说不定现在金陵城里就要多一个大家族了。”

“他当年被爹娘亲手逼死，只能说他命运本该如此。”阳星君摸了摸下巴说，“或者是他的命格本来就充满变数，那场大雪对于他来说是异常劫难，渡过去海阔天空，渡不过，就只能像现在这样。”

“恩。”龙阳点头。

人生总不会事事都如意，即便是既定的轨道也可能会发生偏移，能保证的也只有自己的本心，心不变，就一切不变。龙阳有些感慨的想着，他觉得胡老头当真是个大妖怪，行事作风都让人捉摸不透，也许小狐狸写信也跟他有关系。

对于即将到达的狐窝，龙阳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先生，前面是一个瀑布。”小鬼兴奋的抱着一块点心啃，一边说，“穿过瀑布里面有一个隧道，穿过隧道就是狐窝了。不过必须有我带着才能找到隧道，这里面有老祖宗布的障眼法，一般人很难发现。”

穿过长长的隧道，眼前便会豁然开朗，就像传说中的桃花源一样，这里别有洞天。龙阳一抬眼就看到许多美丽的奇花异草，各种鲜花争奇斗艳，在茂密的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