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杰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对这个少年还有印象，记得这是小说作者哭着喊着（……并没有）推荐来的角色，当初试镜时远远地一看，他没觉得少年有哪出彩，虽然长了张好看的脸，却只适合静态拍摄，正好作者打滚撒泼卖萌（说了没有）求分给他的也是个安静得如同背景板的角色，他就卖了个人情。

后来事情有变，卖了这个人情大概两天后，副导跟他说投资方想换个人来演这角色，他就抽空看了看推荐过来的少年。

当时也没发现什么特色，但花瓶换谁演都是花瓶，再加上他不好得罪投资方，就答应了这事，然后给原作者去了个电话，客套地问她还有没有其他角色推荐。

他没想到原作者会推荐混沌这个角色。

混沌这个角色，从戏份上看几乎要排到第六甚至第七配角，作者写的时候可能都没多想，导演却挖了它的内涵。

他是拍戏的，不能容忍没有特点的角色，在他的解读中，混沌是个很难掌握的角色，它的性格没有其他几个反派鲜明，对比起来甚至显得有点天真和单纯，但在这种天真单纯的外表下，它又确实隐藏着上古四大凶兽的残忍。

唐杰并不认为文海能演好这个角色，就上次文海试镜的情况来看，他觉得这少年更适合阳光帅气一点的角色，却没想到文海刚进门，就给了他不一样的感官。

少年身上的气变了。

他的表情仍然有点懵懂，傻乎乎中带着一点单纯，但推门进来看到他们的瞬间，眼里又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欣喜和解脱，就像一个无聊的人终于找到了新颖的玩具一样，心里十万束礼花齐放，表面上却矜持着不肯表现出来一样。

文海那感慨歪打正着，和唐杰心里的混沌重叠了。

他突然就来了兴致，坐起身子让助理把剧本拿给文海：“给你三分钟，你先看下剧本，然后试下混沌发现墨渊体质比较特殊那场戏。”

文海稍微有点茫然地接过剧本，心里正想着这剧情怎么听着有点耳熟，随后翻到那页一看，当即就卧了个槽。

这不就是苏玛丽吊打他的那场戏吗！

说起苏玛丽吊打他那场戏，文海同学想起来都心惊——本来特训是毕邪一个人的事，苏玛丽和文岸旁观，怎料文海低估了处女座的魔性，被毕邪虐得死去活来，兼被苏玛丽和文岸嘲笑“果然不会演戏，人生点数都充到了脸上”。

文海身为一个隐性妹控，对着自家妹妹是敢怒不敢言的。事实上他身为一个包子，对着苏玛丽也是敢怒不敢言的，然而物极必反反常即妖啊！在被毕邪暴力吊打N次又被苏玛丽花式嘲笑M次后，他终于怒冲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着苏玛丽发出了“you you up，no o bb”的怒喊。

苏玛丽欣然应战，随便挑了一段反派虐女主的戏就开演。当时那眼神！当时那演技！妈的别说文海，毕邪都差点给她跪下好吗！

文海同学能屈能伸，跪完就问苏玛丽怎么演出来的？

苏玛丽答得爽快，说自己是代入了类似情景后演出来的。

文海继续不耻下问，追问具体代入了怎样的情景？

然后就听苏玛丽道：“大概就是毕邪面前摆着块蛋糕，他把最不喜欢吃的奶油吃了，水果吃了，留下中间的慕斯正准备动时，我走过去吃了。”

虚心请教的文海&；；旁听的文岸：“……”

毕邪：“呵呵。

然而抛开这对奇葩搭档的奇葩思维不管，苏玛丽和毕邪的现身说法还是给了文海很多启发，现在箭在弦上，文海不得不发，所以挣扎纠结痛苦了一阵，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他认真回忆了下自己小时候拿着毛毛虫作弄文岸的情景，然后果断放下剧本抬起了头。

“墨小渊。”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变了。放下剧本前还是那副懵懵懂懂的表情，这一秒却变得相当鲜活。他的眉梢微微上挑，眼里满是发现了新奇玩具的新鲜和欢喜。

“我前前后后一共抓了三千多人做实验，只有你没出现呕吐反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眨了眨眼睛，有一两秒没说话，似乎是在听女主角回答，但他唇角上扬的弧度却在加深，眼里有细碎的光在闪烁，乍看是欣喜，但往深处探究，又会发现里面含着隐晦的残忍。

“不是你说的那样哦。”他竖起食指晃了晃，表情仍然在笑，眉梢挑得越发的高，但配合着他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觉得莫名地胆颤。

“三千个人里，只有你能承受这种药的毒性，说明你的体质和其他人不一样啊，墨小渊，你是最适合用来做人体试验的受试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四周一片寂静。

谁也不知道文海这瞬间脑补的情景已经从小时候捏着毛毛虫吓文岸，变成文岸刚买了牙膏，放在洗漱台上还用，就被他偷偷把牙膏挤出来换成芥末。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被他刚才轻描淡写的几个动作带入了场景。混沌这个角色变成人后没什么动作戏，拍的时候全靠表情，而这少年坐下来后都没动，简简单单就几个动作，就演活了一个场景。

他入戏实在太快了，表情和语气也很到位。唐杰觉得自己呼吸都快暂停了，他十分罕见地打断了文海的准备，直接给他指了段戏：“第三页，饕餮从医院把女主救走的那段戏，你演一下。”

文海瞬间出戏，立马从小时候耀武扬威欺负妹妹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瞄了一眼第三页的剧情。

瓦了个擦？？

这特么不是毕邪大大吊打他的那一段吗？

虽说他昨天晚上从头到尾都在被吊打，但这段毕竟是毕邪第一次在他面前演技爆发，那震撼效果极佳，文海至今难忘。事实上他中途上厕所还暗戳戳地模仿下毕邪当时的表情，但是架着美颜相机录完视频，倒回来看，他又总觉得自己无法还原毕邪当时十分之一的神韵，那种惝恍迷离而又帐然若失的表情到底要怎么表现出来啊尼玛——难道真要代入自己被文岸×毕邪+苏玛丽各种鄙视嘲讽看不起的心态才行吗——！

还是那句老话，箭在弦上，文海不得不发。他含着泪回忆了下昨天晚上被三个人轮流嘲讽的情景，然后委屈难过地抬起了头。

唐杰瞬间就被震住了。

少年眼里……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唐杰无法用语言形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年的眼神仍然是懵懂的，看上去仿佛有些茫然，但是很显然，少年眼里的情绪却不完全是失望。

那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就像在夏季失恋后，自己一个人出门看烟火，明明四周都在喧嚣，明明四周都很热闹，这里却有个地方空荡荡的，当烟火在空中绽开后衰败，渐暗的烟火形成夜空中无限伸张的翅膀时，内心那份无法隐藏的孤寂和空旷，就肆无忌惮地扩散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那种孤独和寂寞。

而这真是一个接受过系统培训，也没演过戏的人能表达出来的？

如果是的话，那真是前途可量。

PS:我卡文卡到了瓶颈期，都快怀疑自己会不会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