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
白慎秋慌慌张张地从西面小径穿过花园,却正好碰到白子蒙也急急忙忙地从前方走来。然而她心里正想着事,因而走的太快并未注意到白子蒙。白子蒙见她神色有异,便疑惑地叫住她:“小姨,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慌张?”
白慎秋心里有鬼,冷不丁被白子蒙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待她看清楚来人的样子便又松了一口气,凶道:“大白天的你没事跑出来吓人干什么?!”
白子蒙本就拿这个平日里没个正经又喜怒无常的小姨没什么办法,再加上此时心情不佳,没精神跟她计较,便瞧了瞧白慎秋的来路,随意问道:“你去子葭房里了?”
白慎秋眼珠子滴溜一转,道:“是啊,三哥让我来帮子葭选几件明日穿的衣服。我见她不在房里,还以为她跑去安慰你的宝贝夫人了,正要去找呢。”
狐王白子蒙昨日正和王后开始冷战,此时听得她提到自己的夫人,正是被戳到了痛处,便尴尬地咳了一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白慎秋见状拔腿又要开溜,白子蒙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便道:“话说小姨,你怎么可以瞒着我做这种事情?”
白慎秋心下一惊: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正欲开口辩解,又听得白子蒙道:“你明知道由于当年之事三叔与时飞如道长已有千年不再往来,怎能如此擅作主张地给昆仑发了贺贴?”
听他原来是在说这件事,白慎秋立时放下心来,理直气壮道:“青丘大宴四方宾客却唯独不请昆仑,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请自然是要请的,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昆仑一向是交给时飞如道长处理的,虽说他与三叔见面还不至于兵戎相见,但总不会有什么好事,再怎么说你也总得先和我商量一下吧?再不然我厚着脸皮找清城前辈商量换个人来都行,现在被你这么一闹,可如何是好。”白子蒙担忧道。
“还商量什么呀!”白慎秋道:“这都多少年了你们还在为这么点小事纠结,说不定人家早就不记得这回事了。再说了,你口口声声当年之事当年之事,当年你还只是个小毛孩,到底能知道些什么啊?依我看,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白子蒙皱了眉,想起昨日白惘泽得到消息时不辨喜怒的脸,心里边总有些不安。他无意间一瞥,却见白惘泽正从东门往这厢花园走来。
这下可真的热闹了,他心想。
白惘泽对白子蒙道:“子蒙你在这里正好,我有事找你。”说完又见白慎秋也在,便问她:“子葭的衣服已经挑完了吗?”
白慎秋心虚,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无不快,这才道:“没呢,她不在屋里,我正要去找她呢,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了。”说完便转身要走,却一时没注意从袖子里飘出一张仔细叠好了的纸来。
白惘泽眼尖,顺手拾了起来,边看边道:“这是什么?”
白子蒙好奇,也凑了头过去看。
白慎秋用手堵着耳朵拔腿就跑。
少顷,她的身后传来两声怒吼: “你对我女儿/夫人说了什么?!”
次日清晨,有一个来花园打扫的宫女无意中见到了孤零零挂在玫瑰花刺上的那张沾了露水有些湿嗒嗒的白纸,一时好奇心起便捡了起来小心地展开,上面的字迹尚清晰可辨:
父亲:
自小以来女儿便被教育要做顺从的好孩子,接受长辈为我选择的生活,按着长辈为我安排的道路笔直的往前走,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这就是我该过的人生。然而昨日听得小姨对王嫂的一席话,女儿才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小姨说的对,人生在世,我们应该去做一些真正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不能光为了别人而活着。女儿去寻找自己的人生了,请父亲不用担心,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回来。
不孝女 白子葭
然而此宫女并不识字,见上面没有图画而只有密密麻麻的字,一点都不美观,便随手扔进了垃圾中,而本可能掀起轩然大波的一场深宫流言就这么静悄悄地被湮没了。
当然,这都已是后话了。
白子蒙书房。
白子蒙和白惘泽气呼呼地坐在上首不说话,而白慎秋则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站在下方,形如三堂会审。
白慎秋见两人久久不语,便抬头偷偷看了白惘泽一眼,只觉得他脑袋上大大的“迁怒”两字闪闪发亮。她识时务地吞了吞口水,讨好道:“三哥你别太着急,子葭她从未单独出过门,定然走不了多远,既然子蒙已经派了人去寻,相信马上就能找到。你要实在不放心,我这就陪你一起去找……”
白惘泽想了想,冷哼一声站起来往外走,算是答应了,白慎秋如蒙大赦,赶紧跟上。
正在此时,一只青鸟从窗外飞进来停在了白子蒙的手上,白子蒙轻轻一点它的喙,它便口吐人言:“禀告狐王殿下,昆仑传信,贺喜队伍将于申时抵达,请殿下指示迎接事宜。”
白子蒙赶紧快步出门赶上了已走了不短一段路的白惘泽与白慎秋,道:“我刚接到了礼宾台传信,昆仑众人申时便要到,你们谁也走不了了,都随我准备迎接之事吧。”
白惘泽担心白子葭下落,遂皱了眉道:“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做便可,何必让我们都去?”
白慎秋也不喜欢这种枯燥无聊的场合,便连忙附和:“三哥说得甚是,现在还是找到子葭最为要紧,至于这种场面上的事情,还是子蒙你最拿手,便都交给你了。”
白子蒙立刻对她怒目而视:“说起来,这还不都是小姨你惹的祸!”
白慎秋自知理亏,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白子蒙叹了口气,道:“若是平时这当然行得通,但是青丘与昆仑的关系已经僵持了千多年,这次昆仑肯不计前嫌而来,青丘的重要人等自然都要全体出迎。更何况是直接导致这种尴尬关系的你们两个。”
白惘泽心知他说得有些道理,但是心里又实在担心那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重要时刻跑出来添乱的宝贝女儿,一时间又气又急,拿不定主意。
白子蒙见白惘泽犹豫,知道他的担心,便说:“子葭她一时也走不到哪里去,我会派人把青邙山往外的道路全部封锁起来并扩大搜索范围,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们且先随我去,若等到戌酉交替之时还未有她的消息,你们两个再出宫去,至于昆仑那方,我会想办法帮你们找个说法。”
白惘泽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礼宾台建在整个青邙山最高峰上,离皇宫尚有一些距离。匆匆换了宫服的白子蒙一行刚刚赶到那里,便有黑色麒麟从西方破空而来,身后四只金色大鹏展翅高歌,引领着二十四只银色昆仑鹏鸟组成整齐的方阵紧随其后。麒麟背上的男子衣袂翻飞,器宇轩昂。
“怎么会是清城?!”白惘泽惊讶道。
白子蒙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想必是时飞如道长一时走不开身吧。”
白惘泽别开眼:“这可如何是好?我以为他们定然会派其他人的,如此一来……”
白子蒙瞥了一眼一旁的白慎秋,后者正呆呆地望着空中那飞驰而来的白衣男子,神情恍惚。
他见状幽幽道:“如此一来怎么样?还是说三叔您很失望?”
白惘泽低头不语。
说话间,清城已经跃下麒麟稳稳地站在了他们面前,只听得他道:“昆仑清城见过狐王殿下,三王爷,四公主。”
白子蒙和白惘泽连忙回礼。
只白慎秋仍愣愣地看着这个自己思念了数千年的男子,恍若隔世。白惘泽拉了拉她的衣袖,眼里隐隐有警告之意,她轻轻抽回了衣袖,默不作声。白惘泽暗暗叹了口气。
白子蒙赶紧拉着清城寒暄起来。
清城身后,刚从金色大鹏上下来的木忘昔捅了捅身边的严落尘,问他:“三师兄,狐狸王边上直勾勾盯着师父看的该不会就是那个青丘第一美女吧?”
严落尘打掉她乱戳的手指,道:“就是那个‘该不会’。”
“长得这么好看,气质也不错,师父没道理不喜欢啊。”木忘昔疑惑道:“难道师父真的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严落尘但笑不语,神情诡异。
清城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皱了皱眉,转身看了他们一眼。
四个人立刻识相地噤声。
白子蒙见状笑道:“那边是道长您的弟子吧?果然英雄出少年。”
“老气横秋,没创意。”木忘昔咕哝道。
她虽声若蚊蝇,却仍有某些听到的人忍着笑差点憋成内伤。
白子蒙却毫不知情,对清城道:“我已经安排好住处,还请道长稍作休息,晚些再为您接风洗尘。”
清城道:“如此甚好,多谢狐王殿下。”
但见他轻轻拍了拍一旁的麒麟,黑色的瑞兽立刻又踏上云端,二十八只鹏鸟紧跟着冲上云霄,盘旋着长鸣三声之后乘风而去,消失在夕阳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