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确实有很多人明里暗里追杀落尘，但是严遇纾他虽然也派了人来寻落尘，却从没有向他下过毒手。”清城轻声道。

“原来是这样。”木忘昔应了一声，除此之外再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清城知她心里并不相信。其实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不会信的，毕竟以严遇纾的立场，这么做实在是有些太出乎常理。而事隔这这么多年，当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他也都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因此严遇纾当时本意究竟是怎样的，连他自己都渐渐地有些纠结了。

因此他也并没有勉强木忘昔去相信的意思，只是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当日我入了尙棠宫之后顺利地见到了严遇纾。他见到我之后一言不发，只是带着我到了严遇尘当日遇难的寝宫之中。里面早已经打扫得一干二净，地面上的毯子也已经换成了新的，连一丝一毫的血迹都已经找不到了。他径直走到大殿的某处，对我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大哥他，就是在这里亲手将自己的尾羽刺入了心脏。’”

“尾羽？那岂不是……”木忘昔用手捂住了不由自主张大的嘴，但眼里的震惊却是怎么也掩饰不去。

“没错，如果用最中间的尾羽刺入心脏的话，就再也没有办法涅槃重生了。严遇尘他，就是用连自己的灵魂都毁灭的极端方式来报复他所认为的严遇纾对他的背叛。”

“那三师兄的母亲她又是怎么……”那两个字在木忘昔的喉咙里滚了又滚，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是个意外。”清城叹了口气，显得有一些些颓然：“在所有人之间，其实她是最无辜的。根据严遇纾后来的说法，其实他当时独自留下来是想要对严遇尘进行最后的劝阻，希望他能够改过自新，做一个真正的，能肩负这个国家的好王。但是严遇尘却只是对他报以冷嘲热讽，认为他只不过是在假惺惺地做戏，实际不过是贪恋着他的位子而已。严遇纾当时的性格，其实并不像现在这样冷漠镇定的。两人言语不和之下，两个同样性子十分火爆的人便不知不觉激烈地争吵了起来，严遇尘甚至要拿出武器来杀了严遇纾。

当时的王后将婴儿带入后殿安置好以后，因为实在是很担心，因此便又跑到前殿内探查两人的情况。见到两人相斗起来后，她知道以严遇纾的能力是断断躲不过他大哥的袭击的，因此便上前去劝阻严遇尘，但是盛怒之下的严遇尘却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最后反而误伤了他自己的妻子。但是严遇尘却将她的受伤归罪到了严遇纾身上，更是对他穷追猛打，招招致命。王后悲愤交加，并最终替严遇纾当下了致命的一剑。”

清城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几不可闻的微小声音，似乎是轻轻的哽咽声，又似乎不是。木忘昔乖觉地低下了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和脸。

“凤之国的王族血脉很稀少，除了严氏兄弟一脉，支系旁族统共也就这么几家，因此他们兄弟和王后从小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眼看着从小叫着姐姐而后又叫了这么久王嫂的人就这么为了自己而香消玉殒了，严遇纾自是怒不可遏，手里的招数也由原先的招架变成了主动攻击。但是严遇尘却不愿意再和他打了，他一下扔掉了手里仍沾着血的剑将自己的妻子抱在怀里，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地在金光里消散，最终连尘埃都没有留下。”

“至少，她还可以再涅槃重生，他们可以再把她找回来。”木忘昔柔声道。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清城，还是为了安慰听着故事不由自主悲伤起来的自己。

“那又能怎么样呢？纵然她已经涅槃重生，但是却已经前世尽忘，对严遇纾来说，她早就已经彻底的消失了。那个重生的人，已经不过是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陌生人而已。”

亭阁外的风持续地带着越来越浓的热意汹涌而来，木忘昔却只觉得吹在身上有些凉凉的，微微刺痛。

她觉得自己今天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低着头保持沉默了。

无论如何，她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不去看清城的眼睛，不去看他略带悲伤的脸庞。能做的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清城又把话题转回了方才没有讲完的故事里：“待到王后消失不见之后，严遇尘对严遇纾咬牙切齿地说了几句话，随即仰天悲啼，随即拿出自己的尾羽刺入了心脏，并且对着严遇纾说了一番话之后，终于在惊天动地的金光和百鸟的悲鸣之中死去了。而更为讽刺的是，明明灵魂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了，却反而将身体遗留下来，鲜红的血流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严遇纾就这么抱着胸前仍插着根巨大而华丽的金色尾羽的严遇尘，也不管自己身上沾染了多少血腥，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尙棠宫，并且带着严遇尘的尸体腾云而去，消失了。”

“所以他是去掩埋严遇尘的尸体了么？”木忘昔故意小心地避开了话题，问了个并不重要的问题。

“正是。”清城似乎思索了一阵，方才继续道：“严遇纾曾经跟我说过，他永远都忘不了他大哥临死前跟他说过的一番话。”

“什么话？”

“严遇尘在自我了断之前，曾经笑着跟严遇纾说：我要让你永远都记得，是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兄嫂；我要让你永远都无法忘记今天，让你每天每天都从噩梦中惊醒，永世不得安宁。我要诅咒你纵使涅槃之后所有的前尘往事尽皆遗忘，却惟独今日之事仍记忆犹新；我要诅咒你生生世世，生死轮回，永远都活在愧疚和不安之中。

说完了这些话之后，他才自裁而亡。”

清城仍是叹息：“关于这一点，他做到了。此后很长的时间里，严遇纾总是会梦见他那张狞笑着吐出恶言的脸，更无法忘记兄嫂在自己面前相继离去的场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