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郎少亭的手机一早就脆生生地响了起来。

当然是柳姝儿打来的。郎少亭立刻兴奋了起来，拿了准备好的仪器，把仪器的工作状态调试到最佳，也把他自己的工作状态调试到最佳。完后兴冲冲地直奔和柳姝儿约定的地方，但一见面，郎少亭发现柳姝儿并没有带什么朋友来，而是就她一个人。见郎少亭诧异，柳姝儿有点抱谦地说：“真对不起，不巧朋友出差到外地去了，海边的海景房开不了门，没办法，探测花岗岩放射性的事只好以后再说了。”

郎少亭的热脑袋一下被泼了一盆冰凉水，原本想着在柳姝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现在机会没了。他不禁摇摇头，遗憾地说：“我这一早可就起来，本来心劲挺高的，一心想为您和你的朋友帮忙，没想你一句话，我这一通准备就白忙活了！”

柳姝儿看一眼郎少亭这样子，嘴角不免一笑。

“你笑什么？”

柳姝儿不仅不再说抱歉的话了，反而表现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哎，这就怪了，本是萍水相逢，几面之交，我就随便说那么一句话，你就有这么高的热情，看来你不是一只山里的冷酷的狼啊，而是个山里一只热心肠的狼。说明白一点，你该不是狼给羊拜年，想借题发挥，另有所图吧？”

郎少亭说：“啥狼给羊拜年，那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柳姝儿说：“对，黄鼠狼也是狼啊，不管是给鸡拜年，还是给羊拜年，都没安好心，对不对！”

“不对！”郎少亭指天指地。“天地良心，我比窦娥都冤啊！”

郎少亭的夸张表情立刻使现场气氛活跃无比。柳姝儿抿着嘴乐个不停：“没想到，你这个一天在山里多见石头少见人的地质人，铁脸冷面，顶天立地，竟然是铁汉柔情啊。”

“啊！真是理解万岁！”郎少亭说，“虽说干地质勘探这一行爬山越岭，挺艰苦的，可为国家探矿寻宝，踏遍青山，有一种浪漫和理想的色彩，我不言悔，并乐在其中。”

“怎么个乐法，在山里是看见牛上树啦，还是看到羊上天了？”

“我看到蛇了。”

“蛇有什么好看的，山里面有的是，啥蛇都有，你是不是看见了山里的美女蛇了？”

“不是美女蛇，是真蛇。”郎少亭绘声绘色地开始讲。“有一天我一个人到山里去打岩石标本，当路过一条满是草丛的小溪边时，我看到了一条蛇，是带黑花纹的那种，叫不出名字。一般的蛇啊，一听到人响声，打草惊蛇嘛，蛇都会跑。而这条蛇不同，我来到了它的旁边，它仍一动不动。”

“是条死蛇吧？”柳姝儿插话。

“不是，绝对是条活蛇，就那么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它要干什么。我有点害怕了，也生气了，就举起了我敲石头用的地质锤，干脆一锤子砸死拉倒。”

“你砸死它了？”柳姝儿叫道。

“没有，锤子高高举起来却又轻轻放下了。不管怎么说，它都是一种野生动物，应该进行保护嘛，不能乱杀。到头来，它没走，我却走了。像打仗一样，我败下阵来了。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它为什么不跑，这么盯着我看。为什么？”

“它是一条美女蛇，看着你好看，所以就不想走了。你要是也不走，那它会现形的，一会儿还是一条蛇，突冒一股白烟，瞬间就会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天生丽质，眉眼传情，极具诱惑力，就像《白蛇传》里的白娘子一般，许仙立刻被迷惑，被拿下。多亏你及时走了，要不你也成许仙了。”说完柳姝儿开心地大笑。

郎少亭说：“白娘子是条大白蛇，而我见到的那蛇不是白的，是黑色带条纹的那种，它不会变成白娘子。所以我也不会成许仙。”

柳姝儿说：“你真傻，白娘子和许仙是有爱情的，挺真挚，所以白蛇就缠许仙。你见的那条蛇不是白的，但它可以成为黑娘子，绿娘子，它要是对你有了爱情，死活都会缠上你的，你绝对跑不了。”

“爱情？……”郎少亭似乎悟出了柳姝儿的话。“是啊，我凡人一个，要是哪条蛇对我有情有意，像白蛇一样，变成一个美丽的姑娘，那我情愿不走，死心塌地被她缠上，一万年都不悔！”

“瞎说啥呢！蛇就是蛇，不能成为美女的。”柳姝儿也听出了郎少亭的弦外音，脸红了一下，忙换了一个另外的话题，“大狼，除了蛇，你还在山里见过什么？”

“狐狸。”

“狐狸？不是蛇就是狐狸，你能不能见到好一点动物。”

“狐狸不是坏动物，它也是很有灵性呢。”

“那好，你就说说狐狸吧，是不是它也能变成美女。”柳姝儿不情愿地说。

“没变美女，但确实是一个好狐狸啊。”朗少亭认真地说。“这是真事。有一天我一个人去山里采集金矿标本。当我走进一个大山沟的时候，天气突然变了，来时还是阳光普照，一会儿就变得黑云密布了，越来越黑，一时间沟里就像罩上了一口大黑锅。接着就下起雨来了。为了避雨，我躲到了一个山崖下，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旁边的一个山洞里，突然冒出一个头，像狗，比狗头小，像狼也不像，啥东西呢，一道闪电让我看清楚了，是一个狐狸。哎哟，我的天，闪电雷鸣，暴雨狂下，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玩艺，不知咋的，我感觉毛发都快竖起来了，后背嗖嗖地直冒凉气。我想到了一本书，那就是蒲松龄老先生《聊斋》里的狐狸仙……为了壮胆，我随手抄起一块石头，想砸，没砸……”

“因为那是野生动物，需要保护的。”柳姝儿插话说。“我说大狼啊，我看你探矿行，画画也行，写小说更行，编，越编越精彩！”

“不是编，是真的，在山里探矿，我真的看见了狐狸。真的，骗你是小狗。”郎少亭认真地说。

“你咋不说骗你是狼，你本来就是一只狼嘛。”柳姝儿还在开玩笑。

郎少亭叹口气，“说实话，真是难！”

柳姝儿说：“不跟你开玩笑呢了，让你这么感叹。你说，那狐狸以后怎么样了？”

“狐狸见我不怎么样它们，胆儿就更大了，一声叫唤，又跑出好几只小狐狸，好象是大狐狸的崽，就在我眼前跑来跑去的。这阵势，又电闪雷鸣，黑云压顶，又狐狸乱窜，你说我害怕不害怕？”

“这狐狸没一道闪电，瞬间变成一群美女，把你围起来，比《聊斋》里的狐狸精还要妩媚？大狼，你太有艳福了。小心狐狸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把你变成一张画皮……”

郎少亭笑了。“我一说动物你就把它变成人，一会儿是美女蛇，一会儿又是狐狸精，又吃人肉喝人血的，太危言耸听了，你还想不想让我在山里干地质勘探这个活了。不过也好，在大山里嘛，寂寞，多见石头少见人，猛不丁冒出一个美女，管她是美女蛇，还是狐狸精，浪漫走一回也值了。”

柳姝儿乐了。“实话实说，狼尾巴露出来了吧？”

“如果我真是一条狼，就应该有一条尾巴嘛。”

柳姝儿又说：“好了，大狼，除了蛇和狐狸，你还能不能再说点别的好一点的动物，吉祥一点的，比如说，天上飞的，金丝鸟，你在山里见过这种鸟吗？”

“金丝鸟？……”郎少亭想了想，摇头。“金丝鸟，没见过，也不认识，山里倒是有不少好看的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鸟。不过我倒是听说过，此鸟会唱歌对不对，记得有个老歌中曾唱道：‘五彩云霞空中飘，天上飞来金丝鸟……’歌中的金丝鸟就是你说的金丝鸟对不对？”

“对，它会唱歌，被人宠养。”柳姝儿点点头。

“山里有许多好看的鸟，你怎么单单问这这种鸟，你喜欢这种鸟吗？如果你喜欢，如果山里有，待我再回山里去的时候，就给你逮一只来。”

“这鸟山里没有，它只生活在海岛上，或在海岸边……”柳姝儿说。

“山里没有，可蓝岛靠海边，应该有啊，近水楼台啊，如果蓝岛有，那我就在蓝岛给你逮一只。”

“且不说蓝岛没有，就是有，你也逮不着啊……”柳姝儿说这话时显得有些忧伤。

“你怎么啦？不高兴？”

“不！”柳姝儿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感叹地说：“真羡慕你们，在山里待久了，身上干净，心里也干净！”

郎少亭抱拳做揖：“难得啊！这世界上还真有你这样羡慕搞地质勘探的女孩，太好了，心里想想都感到特别温暖幸福。”

柳姝儿认真了，说：“大狼，你可别妄自非薄啊！告诉你，能当上一个地质勘探队员，为国家找矿，为民造福，还曾经是一个山里小女孩的人生理想呢……”

“小女孩？人生理想？……说说看！”

柳姝儿就认真地给郎少亭讲了这个山里小女孩的故事。

“小女孩从小生长在大山里一个风景优美的小镇上。她家住的房子是用山上采来的石头垒起来的，很坚固，也很漂亮。有一天有几个勘探金矿的地质队员来山里探金矿，就借住在她的家里。其中还有两个女地质队员，穿着篮色的工作服，脚穿着翻毛的蹬山皮鞋，背着地质包，拿着探矿仪器，英姿飒爽，很让女孩羡慕的。女地质队员上山，女孩就牵着羊跟在她们的后面，看她们是怎么样去探测金矿的。结果却是山上的探测没探出金矿，倒是有一个女地质队员突然对女孩家垒房子的石头发生了兴趣，用小榔头这敲一敲，哪看看，然后再用仪器测，完后问小女孩这石头是从何处采来的。小女孩和哥哥很是惊奇，就带她俩到了山上采石头的地方，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地质队员竟然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一个金矿，太神秘了，敢情他们这房子是由含金矿的石头垒起来的。这个事情让这兄妹俩得到了启蒙，也打开了兄妹俩理想的大门，决心长大了也要报考地质学院，学本事长知识，从石头里找出金矿。这样山里的老百姓就不再穷了，就该富了……”

“竟然有这样的稀奇事，像是个传奇故事一样。”郎少亭一时间被这山里女孩的故事感动了，问道：“这小女孩和她哥哥的理想实现了吗？”

柳姝儿说：“哥哥的理想实现了，他以后真的考上了地质学院，后来又读研究生，这就该毕业了！”

“太好了！那小女孩呢？”

柳姝儿却垂下了眼帘，摇头道：“这小女孩的父亲是镇上一所小学的代课教师，挣不了几个钱，日子过得挺紧巴。有限的一点收入，得首先保证男孩子上学。女孩连高中都没有上，只上了一所职业中专。本来她的学习成绩很好，也能考上高中，也能考上地质学院的，可是为了哥哥，为了这个家，她只好委曲自己了……”

郎少亭不傻，他领悟到这小女孩就是柳姝儿她自己，因为在来蓝岛的船上，柳姝儿就告诉过他，她有一个上地质学院并读研究生的哥哥。不知怎的，郎少亭此时感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挽惜。是啊，她学习成绩也很好，要是上了高中，一定也能考上地质学院，说不定也能读研究生，一定能实现她自己的远大理想。可……此时郎少亭不知道怎么来安慰这个他心爱的姑娘，只好对她说：“在这世界上，人人都有理想，富人有，穷人也有，可不管穷富，真正实现自己理想的人并不多。阴差阳错，条件所限，有时人们不得不从事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和职业。现实终归是现实，有时会很残酷，可人们又不得不面对。”

柳姝儿认真地点点头。

借着这话题，郎少亭又问了柳姝儿现在的工作，这也是他一直都想知道的。柳姝儿微微一笑，欲言又止。最后她告诉郎少亭，自己在市里一家矿产品贸易公司工作，是一个挣钱很少的小职员，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但为了生存又不能不做。完后她就再没说话了，只是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心里惆怅，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中午来到。郎少亭不失时机地提出请柳姝儿吃饭。

“不吃小点心了？”

“小点心不能当饭吃，我知道附近有家小饭馆，里面的水煮鱼挺不错，很有味道的！”郎少亭故意馋馋地诱惑她说。当然，郎少亭请她吃水煮鱼也有丢块石头试水深的意思。

柳姝儿看着郎少亭，眨眨眼，有点想去的意思了。

“太好了！”郎少亭此时的心里好高兴。

关键时候，柳姝儿装在手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郎少亭觉得那手机响声特别刺耳，简直就是讨厌的噪音，他敢肯定那绝对不是一个好电话。他注意到柳姝儿在接电话时脸上的复杂表情。完后她便态度坚决地谢绝了郎少亭的邀请，说：“今天让你白跑一趟，本来应该由我来请你吃水煮鱼才对，而不是你来请我。可是我现在有点急事，实在是顾不上了，这样吧，这次先欠着，以后我再给你补上。对不起！”说完她告辞，匆匆走了。

郎少亭看着柳姝儿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心里说，不管是我请她还是她请我，都是挺好的一件事。现在完了，一个该死的电话就让这美好的一切泡了汤。该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