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狗呜咽了一声,最终收起那呲牙咧嘴的模样,将头低下,趴在地上。
楚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保持着镇定,将手继续往前伸手,缓缓的落在那母狗的脑袋上。
“你要配合,狗宝宝们会没事的。”
那母后动了动嘴,又是一声呜咽,双眼将楚蘅看着,充满了期待。
楚蘅一下一下抚摸着它头部的毛发,感觉它安静后,这才将手收回,准备去碰触它那圆鼓鼓的肚子。
九爷瞧她那动作,紧张得呼吸都慢了几分,“蘅儿。”
藏在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枚暗器,那母狗若是敢咬楚蘅,九爷准备随时出手将那母狗解决掉。
“没事。”楚蘅背对着九爷,低声回答着,又微微摇了摇头,让九爷放心。
九爷,百里棠,陈金宝,在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将楚蘅的手盯着,有担心的,更多的是鄙夷的眼神。
一个十五六岁的黄毛丫头,能为母狗接生?莫不是比他们这些行医多年的大夫厉害?
楚蘅硬着头皮,手一下子碰到了那母狗的肚子。
手心里一阵痒痒,让她清清楚楚感觉到母狗腹中的小狗们很不安。
“我现在要摸摸狗宝宝们,可以吗?”
母狗像是听得懂人话,将头稍微抬高一些看着楚蘅,口中再次呜咽出声。
得到母狗的允许,楚蘅这才放心大胆,将双手都放在母狗的腹中,用摸胎位的那套手法,想数一数这条母狗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只小狗。
母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让她这么抚摸着,情绪无比的安定,好似对楚蘅充满了信任。
这一幕,惊呆了九爷,百里棠及在场众人,尤其是老爷子。
老爷子捋着山羊胡,站在凉亭外看着,一脸自豪之色。
这个乖徒儿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楚蘅进展得这般顺利,最不高兴之人,就是那民和医馆的掌柜万林。
万林目不转睛的盯着楚蘅,垂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拽成了拳头,一脸不甘心的表情。
这几年来,民和医馆救死扶伤,积攒口碑,好不容易成为大王镇上最有名气的医馆,可是自为民医馆建立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为民医馆不但抢了民和医馆的生意,连着民和医馆多年来积攒的口碑都因为民医馆,受到损害。
今日,楚蘅这丫头若成功为母狗接生,为民医馆成功赴天武郡参加百医争鸣大赛,岂不是让为民医馆名利双收,不行,绝对不能让为民医馆名利双收,这会彻底摧毁民和医馆在大王镇的地位。
“阿嚏!”
忽然,一道响亮的喷嚏声响起,惊扰到了母狗,原本已经安静的母狗,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九爷,老爷子,百里棠等人循声看去,见刚才打喷嚏的正是民和医馆的掌柜万林。
万林正在揉鼻子,感觉无数道目光射向自己,他尴尬的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儿晚上没盖被子,有些凉到了。”
“是吗。”
九爷冷挑了他一眼:“那万掌柜可要多加小心了,风寒严重了,也会死人的。”
这万林打喷嚏,是不是因为凉到了,九爷心里很清楚。
好在那母狗只是躁动了一下,并没有发疯咬伤楚蘅,九爷冷瞪了万林一眼,这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去关注楚蘅。
楚蘅舒展眉头,双手继续在母狗那圆鼓鼓的肚子上游走着。
“狗宝宝们很好,你不用担心。”
狗是通灵性的动物,楚蘅特地说这句话,是为了安抚母狗,让母狗放心,让母狗打起精神来。
她话落,那母狗果真眼神振奋的将她看着,嘴里嗷呜了一声。
在母狗那圆鼓鼓的肚子上抚摸了半天,楚蘅眉头一点一点的皱起来,余光瞟了陈金宝一眼,问陈金宝:“陈大人,这条母狗,您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它大约生产了多久,您可知道?”
“这条母狗就是县衙府养的,它生产了多久,本官就不知道了。”
陈金宝觉得楚蘅的问题可笑。
他堂堂县太爷,怎么会去关注一条母狗生产。
九爷将眉毛竖起,冷着脸吩咐陈金宝:“你不知道,那你赶紧去找一个知道的人来问问呀。”
“……喔。”陈金宝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应了九爷一声,吩咐一旁端茶送水的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将管家找来。”
丫鬟急忙去了。
在场的人,除了百里棠与老爷子,全都拿审视的目光将九爷盯着。
都说,崇华县县太爷惹不起大王镇第一痞子凤九爷,原来这不是传闻,是真的,看来,以后碰见这位凤九爷,得绕道走。
少顷,丫鬟将县衙府的管家带到了陈金宝的面前。
管家四十多岁,穿着一身青衣,看上去很质朴的一个人。
“老爷,您有何事找老奴?”
陈金宝目光瞟向管家,问道:“管家,我问你,这条母狗生产多久了?”
管家对这府里的事情倒是了解,想了想,回答陈金宝:“老爷,这母狗昨儿早上就已经发作了。”
听闻管家的话,楚蘅脸色微变。
昨儿早上就已经发作了,到现在,狗崽子们还未落地,这分明是难产。
瞧着地上一滩水渍,楚蘅伸手去沾了些在手指上,感觉黏糊糊的。
这些黏糊糊的水渍分明就是羊水,羊水已破,再不将狗崽子们取出来,狗崽子们必会憋死于母狗的腹中。
“管家,这母狗怀的可是头胎?”
管家看向楚蘅,目光赞赏。
这丫头年纪轻轻,竟然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没错,是头胎。”
楚蘅眉心锁得更紧,若是二胎,三胎,还有望顺产,头胎只能剖腹取了。
只是,楚蘅不是兽医,给狗剖腹,还真有些困难。
“嗷呜。”正当楚蘅一脸犯愁的时候,母狗嗷呜一声,目光依旧充满期待的将楚蘅看着。
楚蘅眸子一转,撞上母狗那充满期待的目光,一时心生怜悯。
这母狗腹中至少有五只小狗崽,它自己生不下来,继续拖延下去,便是一尸数命。
“陈大人,麻烦您吩咐丫鬟,用布将这凉亭围起来。”
陈金宝一脸不解的将楚蘅看着:“楚姑娘,为何要用布将这凉亭围起来?”
“让你做,你便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九爷不愿楚蘅耗费精神给陈金宝解释,直接冷冷的回了陈金宝一句。
这该死的九王。
这该死的九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九爷吼,陈金宝觉得颜面扫地,心里头咒骂了九爷无数遍后,这才吩咐丫鬟照楚蘅的吩咐去做。
半柱香的时间,凉亭四周被布匹围了起来,阻绝了亭外那些人的视线。
楚蘅偏头看了陈金宝与百里棠一眼:“陈大人,百里大夫,麻烦二位出去一下。”
陈金宝倒是什么都没说,大步往外走去。
百里棠却没动,瞅了九爷一眼后,一脸不满的将楚蘅看着:“楚姑娘,为何他不用出去?”
他满心好奇,还想看看,楚蘅要如何挽救这条难产的母狗。
九爷得意的扬了扬眉,抢先楚蘅看口:“白雪球,你能与爷比吗,爷与蘅儿可是未婚夫妇的关系。”
百里棠神色黯然。
是啊,他怎么忘了,凤痞子与这丫头是未婚夫妇的关系,说来说去,他只是一个外人。
瞥见百里棠神色黯然,楚蘅道:“我留下九爷,是让他帮忙的。”
“楚姑娘,我也可以帮你。”楚蘅特地解释一番,令百里棠眼神亮了亮。
楚蘅要取出天朝那套工具,为母狗剖腹生产,那套工具,她并不希望百里棠看到。
“百里公子,你是这次甄选赛的评审,你若留下来帮我,外面那些人难免会说闲话,我多谢你的好意,为了我好,还请百里公子出凉亭去。”
百里棠细细的想,觉得楚蘅所言有理,挑了九爷一眼,这才走出了凉亭。
凉亭里,便只剩下楚蘅与九爷及那条母狗。
楚蘅安抚了一下那条母狗,然后将目光移到九爷身上:“九爷,你会给狗点穴吗?”
九爷问:“点哪处穴?”
楚蘅道:“晕穴。”
眼下没有麻醉药,只能将母狗弄晕了,才好动手。
楚蘅话落,便见九爷扬手,一道刀子掌劈在那母狗的脖子上,那母狗嗷呜一声,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不就晕了吗。”
九爷根本就不会给狗点穴,所以只能用这招粗暴的。
楚蘅瞧着被敲晕的母狗,一头的黑线。
见母狗昏昏沉沉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楚蘅赶紧从怀里取出皮夹子。
为了应付今日的甄选,她特地将皮夹子带在了身上,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她将皮夹子取出来,打开拉链,露出里面的手术刀跟钳子。
九爷瞧着这些古怪的东西,一脸好奇的问楚蘅:“蘅儿,你这些是餐具吗?”
楚蘅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将手术刀搁火折子上烤,一边回答九爷:“是啊,是餐具,九爷要不要用来吃西餐。”
“西餐,西餐是什么鬼?”
瞧九爷化身好奇宝宝,楚蘅颇为无奈:“爷,你能不能严肃一些呢,我正在救死扶伤。”
九爷板着一张脸,严肃了:“蘅儿,我能帮你做什么?”
楚蘅给手术刀,止血钳消毒后,伸手将火折子递给九爷:“爷,你若是想帮忙,就用这火折子将皮夹子里面的工具都烤一烤,我待会儿要用。”
“得令,娘子。”九爷一脸愉快的接过火折子。
至于九爷心情为何这般好,就是因为楚蘅刚才撵走了百里棠,留下了爷他。
楚蘅第一次做手术,握着手术刀那只手都是颤抖的。
但是,见母狗那圆鼓鼓的肚子上下起伏着,小狗崽们显然是缺氧了,在母狗的腹中躁动不安,动来动去,楚蘅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了手术刀,左手扶着母狗的肚子,找准位置,小心翼翼的用手术刀在那母狗的肚子上划开一道口子,将母狗的肚子一层层的划开,每划开一层,她额前就多一些冷汗。
瞧她这么做,九爷才明白,眼前这些工具是做什么用的,目光惊奇的将楚蘅看着。
竟然还可以这么给母狗接生,简直闻所未闻。
楚蘅一边用手术刀切开母狗的肚子,一边用止血钳给母狗止血,忙得不行,瞥见九爷闲着了,急声道:“赶紧帮忙,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九爷是个自学能力很强的人,旁观了这么久,将楚蘅给母狗接生的动作学了几分。
楚蘅没时间多考虑,直接将止血钳交给了九爷,自己操纵着手术刀,继续划开母狗的肚子。
当划开最后一层子宫膜的时候,终于看见了羊膜包裹着的小狗,在母狗的肚子里蠕动,楚蘅这才松了口气,将手术刀交给九爷,小心翼翼的伸手将小狗一只只的抱出来,丢在一旁的布巾上,一共取了六只小狗出来。
取出六只小狗,掏出胎盘,楚蘅才将母狗的肚子一层层的缝上。
亭子外面的人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还不见楚蘅跟九爷出来,也听不到母狗的嗷叫声,都一脸好奇,伸长了脖子将凉亭盯着。
半个时辰外加两刻钟后,一声小狗的奶叫声忽然从亭子里面传来。
“生了,老爷,生了。”县衙府的管家听到小狗的奶叫声,一脸激动的将陈金宝看着。
陈金宝瞪了管家一眼,怒声道:“是母狗生了,不是本官生了,蠢材。”
管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砸了砸嘴,将脑袋垂下。
老爷子,百里棠盯着凉亭的方向,脸上都浮出了笑意。
“陈大人,您可以吩咐丫鬟将凉亭周围的布都拆了。”
九爷的声音从凉亭里传了出来,陈金宝挥挥手,几名丫鬟一同上前,几下子便拆掉了凉亭周围的布。
布被拆除,凉亭内的情况落入了众人的眼中。
那条母狗躺在地上,在母狗的身边,待着一窝肉呼呼的小狗崽。
楚蘅正站在那母狗的旁边,挑眉将百里棠,陈金宝看着:“陈大人,百里公子,我已按两位的要求,为这条母狗接了生,这条母狗一共产下了六只可爱的小狗崽。”
百里棠的目光瞟向母狗跟那六只小狗崽,很是意外。
这条母狗分明难产,又是头胎,这丫头是如何保住这七条命的?
思虑不解,百里棠大步朝凉亭走去。
陈金宝,老爷子,管家及一些心生好奇的人,全都一股脑儿围向了凉亭。
百里棠走进凉亭,距离那母狗近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母狗的肚子上开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那口子此刻已经被缝合好。
这是剖腹取狗。
众人这般围过来,惊扰到了那母狗,那母狗太过虚弱,缓缓的睁开眼睛,朝凉亭外嗷吼了两声后,发现身边的六只狗崽子,这才闭嘴,低下头伸出舌头去舔舐着狗崽们。
百里棠从母狗身上收回视线,看向楚蘅时,眼神里饱含赞赏。
剖腹取狗这种办法,都能让这丫头想出来,这丫头的能力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恭喜楚姑娘,恭喜为民医馆,通过甄选,请楚姑娘回去准备,半月后,代表崇华县赴天武郡参加百医争鸣大赛。”
百里棠话落,陈金宝将一张类似请柬的东西,递到楚蘅面前。
“楚姑娘,这是复赛的入场券,你可要仔细收好了,没有这入场券,是参加不了复赛的。”
陈金宝递给楚蘅复赛入场券的时候,显得很是高兴,那张肥脸上堆满了笑容。
自他出任崇华县县令一职,先后有几批大夫前往天武郡参加百医争鸣大赛的复赛,却都未取得好名次,今日见楚蘅如此出类拔萃,不由得让他心头生出了希望。
朝廷如此重视这百医争鸣大赛,若楚蘅能代表崇华县取得名次,不仅仅能扬为民医馆的名气,对他陈金宝的仕途也是极为有利的。
见楚蘅接过复赛的入场券,许多人暗生嫉妒,尤其是民和医馆的掌柜万林。
万林盯着楚蘅手上的复赛入场券,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前,将那入场券夺过来。
楚蘅未去理会那些人的目光,将那复赛入场券好生收入怀中,瞟了依旧躺在地上虚弱无比的母狗一眼,对管家道:“管家,这母狗生产时,流失了许多血,现在极为虚弱,这段时间,最好给它喂养好一些,多给它吃一些鱼肉之类的。”
陈金宝这么贪,应该出得起粮喂狗。
“楚姑娘,哪有给狗喂鱼的道理。”管家吱吱呜呜,不敢答应。
陈金宝虽然有钱,平日里对下人都很刻薄,更何况是一只畜生。
“楚姑娘让你给这母狗喂鱼,你喂便是。”陈金宝瞪向管家:“本官时常教导你们要爱护小动物,你们都将本官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不成。”
管家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是,老爷。”
“这届百医争鸣大赛的甄选就到这里了。”百里棠扫了一眼众人,忽然开口。
“陈大人,让他们都散了吧。”
百里棠话刚落,便有人反对了。
“百里公子,我等都还没有机会参加甄选赛,怎么能说散就散。”
“是啊,是啊,百医争鸣大赛三年举办一次,我等都等了三年了。”
“百里公子,您不能只顾着姓楚的这丫头,不顾我等的感受。”
反对声越老越多,此起披伏的。
百里棠面对众人的质疑,冷哼一声:“诸位刚才不是自视清高,觉得医人者不能为狗接生吗。”
“百里公子,那些自视清高的人已经离开了,我等可不是自视清高之人,我等留在这里,便是等着参加甄选赛。”接百里棠话的,正是民和医馆的掌柜万林。
万林说话间,眼神含着嫉妒的睨了楚蘅一眼:“只是没想到,代表为民医馆参赛的楚蘅楚姑娘竟然这般厉害,出手便帮难产的母狗接了生,让我等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陈大人,百里公子,我们要求增加试题。”
“对,增加试题,就这么让我们走了,我们不甘心。”
万林这般一说,反对百里棠的声音更多,全都要求增加试题。
迫于压力,陈金宝面向百里棠,嘿嘿一笑,不得不开口:“百里公子,这些人并没有放弃,不如增加试题吧。”
每个地方有三个名额,从内心来讲,陈金宝是希望更多的人代表崇华县去天武郡参加复赛,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百里没有立即答应,盯着眼前这些人,眼神有些不悦。
眼前这些人是否自视清高,他心里很清楚,要给母狗接生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出手,等楚蘅为母狗接生完了,便要求增加试题,简直可恶。
“楚姑娘……”
若增加试题,百里棠觉得对楚蘅有些不公,便欲言又止的看向楚蘅。
楚蘅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拿到复赛的入场券了。
“既然大家都要求增加试题,百里公子增加便是,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楚蘅并没有意见,百里棠这才同意。
他退回陈金宝的书房,与陈金宝商议一番后,这才定了新的试题。
试场依旧是县衙府的花园。
众人翘首盼望,等了半个时辰,见两名衙役将一名年纪约六十的老妪抬进了花园的凉亭里。
老妪衣衫褴褛,一身更是脏兮兮的,衙役将她扶进凉亭里坐着,便是一阵怪异的恶臭味从凉亭里飘了出来。
那怪异的恶臭味很是熏人,不少人都忍不住,用袖子将口鼻捂了起来。
楚蘅站在凉亭外,双眼将凉亭里的老妪看着,很是好奇,这老妪到底得了什么病,身上怎会散发出如此熏人的恶臭味。
如此熏人的恶臭味,定不会是她那身脏兮兮的衣物散发的。
“师傅,你知道,这老妪得的是何病症吗?”
老爷子习惯性的捋着他那山羊胡,低声回答着楚蘅:“依为师观察,这老妪患的多半会是天疱疮。”
“天疱疮?”
天疱疮楚蘅倒是听说过,这种病疮,多发于老年人身上,是一种具有复发性,极为严重的皮肤病,发病初期,形如水痘,后期水痘溃烂,散发出熏人的恶臭,病疮多见于手脚之上,眼前这位老妪无法行走,想必,那些病疮应该是在双脚上了。
想到这层,楚蘅抿了抿唇。
治疗天疱疮的办法,她有所了解,先用消毒过的针,将水痘或者脓疮挑破,将疮里的污秽物释放出来,再用清水清洗疮面,最后上药。
若眼前这老妪是双脚长疮,那么参赛者就必须用手触碰这老妪的双足,这可比给一条母狗接生要困难,不知身边这些自视清高的医者,会作何感想。
呵呵,这百里棠还真有一套整治人的手段。
当众人用袖子掩捂住口鼻的时候,百里棠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说着:“诸位不是要求加题吗,在下与陈大人遵从诸位的意思,加了。”
说话间,百里棠指了指坐在椅子上,一脸痛苦之色的老妪,继续往下说:“这位老人家双脚上长了天疱疮,不能行走,诸位是济世救人的医者,就请上前来,为这位老人家治疗脚上的天疱疮吧。”
百里棠话落,引起一阵骚动。
“原来是天疱疮,难怪这么臭气熏天。”
“如此臭气熏天,这老妪脚上的天疱疮必然是得了许久了。”
“天疱疮长在脚上,咱们参加,不得用手触碰老妪那双脚。”
一阵骚动之后,走了大半的人。
百里棠勾了勾唇,面带嘲讽的笑着,扫了一眼剩下的医者:“诸位未离去,是否是想参赛,若是,便请入凉亭为老人家医治,若不是,便速速离去。”
恰巧,一阵风从凉亭那边刮了过来,那股熏人的恶臭味又浓了几分,熏得人作呕。
饶是楚蘅如此镇定之人,胃里都搅动了几番。
九爷瞧她一脸恶心之色,伸出手去,将她的口鼻掩住。
“我没事。”楚蘅准备扒开九爷的手。
九爷皱起眉头:“逞能。”
听九爷的语气臭臭的,楚蘅这才收回了手,任由九爷将自己口鼻掩着。
“九爷,你不觉得臭吗?”
如此恶臭味熏天,九爷却一脸平静,楚蘅不禁好奇的瞄了他一眼。
九爷面不改色,淡淡回道:“这算什么,前几年,爷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时候,连牛棚都住过。”
楚蘅心中不由得一痛,仿佛被针刺了一下。
九爷曾经经历过什么,她简直无法想象,堂堂皇子,竟然沦落至住牛棚的境地……
“这些都过去了。”九爷无所谓的淡笑着,旋即变得痞里痞气的:“我现在有钱了,蘅儿,你嫁去离苑,绝对不会让你吃苦。”
楚蘅一下子敛下心痛。
这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痞子,她心痛什么劲儿啊。
百里棠话落,剩下的医者,又走了一大半,花园里,除了楚蘅,九爷,老爷子,百里棠,陈金宝外,就是万林,及另外一位中年男子了。
万林忍受着那阵阵恶臭味,挑眉将陈金宝,百里棠看着。
“民和医馆万林愿意一试。”
“既然万掌柜愿意参赛,便到凉亭来吧。”
百里棠对万林说话的语气平淡,并未因为自己在民和医馆坐诊,就对万林格外照顾。
万林朝陈金宝,百里棠揖了揖后,这才迈步朝着凉亭走去。
见万林走入凉亭,另一名中年男子开口了。
“天和医馆孟伟愿意参赛。”
百里棠略将头一点,伸手向那天和医馆的孟伟:“孟大夫请。”
万林,孟伟一前一后走进凉亭里。
见万林,孟伟走来,老妪坐在椅子上,嗯哼嗯哼的痛苦呻吟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将百里棠看着。
百里棠眉头都未皱一下,毫不嫌弃的走到老妪身边,温声细语道:“老人家,你眼前这位孟大夫,万大夫,都是崇华县鼎鼎有名的大夫,你的天疱疮,他们二人都会医治。”
老妪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万林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走到老妪面前蹲下,伸手去脱老妪左脚上的布鞋,解开老妪的袜子。
当老妪的左脚暴露出来时,一股浓浓的恶臭味扑在他的脸上,他被熏得后退了一步,胃里一阵接一阵的翻滚,几次想吐,都被他忍住了。
只见老妪的左脚上长满了指腹大的水泡,有的地方,已经溃烂,正往外冒着黄黄的脓水。
楚蘅,九爷,老爷子在凉亭外看着,都深深佩服这万林的忍耐力。
这万林为了拿到百医争鸣大赛复赛的入场券,还真是够努力的。
万林盯着老妪的左脚,憋着一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用火给银针消毒后,忍着恶心,一只手托住老妪的脚掌,一只手紧握银针,将老妪脚上的水泡挑破。
一旁的孟伟也这般做,只是孟伟的脸色却要比万林好看得多。
见孟伟为老妪挑水泡,动作仔细,一丝不苟,百里棠递上一道赞赏的眼神。
这天和医馆的掌柜孟伟倒不是一个自视清高的。
两人在老妪面前蹲了足足两刻钟,才将老妪双脚上的水泡都挑破了,丫鬟打来清水,孟伟手持鹅毛,沾了水,小心翼翼的给老妪清洗伤口。
见孟伟这般,万林不服输,只好硬着头皮,忍着恶心,也拿了鹅毛沾水,给老妪清洗伤口。
百里棠在一旁看着,见两人为老妪清洗好伤口,便递了一瓶药上去:“这药是专门治疗天疱疮的,你们拿去,给老人家涂抹在伤口上。”
为那老妪上了药,包扎好,万林憋得脸都绿了。
百里棠吩咐衙役,将老妪抬出花园,送回家。
老妪一走,那股恶臭味也随之消散。
万林贪婪的吸着新鲜的空气,片刻后,脸色才恢复正常,将百里棠看着:“敢问百里公子,我与孟大夫可通过了甄选考核?”
百里棠那平淡的态度,令他很是生气,却敢怒不敢言。
“嗯。”
百里棠嗯了一声,目光瞟向陈金宝:“陈大人,把复赛入场券给万大夫与孟大夫吧。”
陈金宝面上一喜,赶紧将复赛入场券拿出来,递向万林与孟伟。
万林,孟伟拿到复赛的入场券,面上皆是大喜过望,尤其是万林,恨不得拿着那复赛的入场券亲两口。
娘的,憋了这么久,可算没有白瞎。
“多谢陈大人,多谢百里公子。”
万林与陈金宝,百里棠告辞,挑衅了老爷子与楚蘅一眼,准备转身离去。
九爷最看不惯他那小人得逞的模样,冷冷开了口:“万掌柜,且慢。”
“周林,你还不出来,是要待在那角落里生根发芽吗?”
周林看着那丫鬟,待在角落里,是快生根发芽了,听到九爷的话,抖了抖酸麻的腿,立马拉了那丫鬟从角落里出来。
九爷瞄了那丫鬟一眼,问万林:“万掌柜,可认识这丫鬟?”
万林扭头去看那丫鬟,定睛看清楚那丫鬟的脸,顿时一阵心虚,旋即镇定,否认道:“凤九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民和医馆忙着呢,万某要回去了,没时间与你瞎说。”
“看来万掌柜的记性不太好啊。”九爷最是记仇,说话的语气冰冰凉凉:“万掌柜记不得没关系,她记得就行了。”
说话间,九爷将头一偏,目光射向那丫鬟。
那丫鬟心头一抖。
九爷道:“你且说说,今儿个,万掌柜都让你做了何事?”
当着九爷,陈金宝,百里棠这么多大人物的面,那丫鬟哪里敢有半句谎眼。
“今……今儿个,万掌柜他用钱收买了奴婢,吩咐奴婢设法,将为民医馆的人引去西厢,将为民医馆的人锁在西厢内,不让为民医馆的人参加甄选赛。”
当着九爷与百里棠的面,陈金宝当下就对那丫鬟板下一张脸,冷喝道:“竟然有这样的事,百医争鸣大赛最忌讳的就是作弊,耍小手段陷害对手。”
九爷将目光移到陈金宝那边,语气轻飘飘的问着:“陈大人,还望你秉公处理。”
这几年来,陈金宝一直暗中派人留意着九爷的一举一动,对九爷的脾气,算是有几分了解,深知九爷说话的语气越是轻飘飘,越是证明九爷他怒了。
“万林,你有何话说?”
万林脸色一变,扑通跪在陈金宝的面前,脑袋飞速的旋转着。
好不容易才拿到复赛的入场券,绝对不能承认。
“陈大人,草民是冤枉的,草民不认识这个丫鬟,为民医馆的前生是冲和药堂,一直与我民和医馆敌对,定是见草民拿到了复赛的入场券,为民医馆的人心怀怨恨,便设此歹计,想除掉草民这个对手,请陈大人明查。”
什么叫颠倒是非,反咬一口,楚蘅现在可算见识到了。
这万林的反应还真是快。
“大人,百里公子,收买奴婢的不是为民医馆,是万掌柜。”
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一眼看出眼前的形式对为民医馆有利,“这是万掌柜收买奴婢时,送给奴婢的银两。”
说话间,那丫鬟从身上摸了一锭元宝出来,跪着递到陈金宝的面前。
陈金宝接过银元宝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转手递给九爷。
九爷仔细瞧了几眼,发现银元宝上刻有“承孝通宝”这四个字,承孝二字是当今皇帝的帝号,这种银元宝是五洲钱庄刚发行的,市面上并不多见。
五洲钱庄是大风王朝,乃至这片大陆上,最大的一家钱庄,有代大风朝廷发行货币的特权。
“这银子是从五洲钱庄流出来的。”
九爷手握银元宝,看着万林,眯着一双眸子,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据爷了解,这刻着承孝通宝字样的银元宝,刚发行不久,市面上并不多见。”
万林心头一抖,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怎么这么粗心,竟然把刻有承孝通宝字样的元宝给了那丫鬟。
九爷将他那一脸的心虚尽收眼底后,眼眸一转,看向一旁的陈金宝:“陈大人,这件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只要你派人去五洲钱庄设在崇华县的分号去问一问,便知,收买这丫鬟的是为民医馆,还是民和医馆。”
“多谢九爷提醒。”陈金宝笑呵呵的应了,对着身边的丫鬟挥手。
一名衙役离开,匆匆出府,往五洲钱庄在崇华县的分号而去。
见衙役离去,万林紧张得绷紧一张脸。
五洲钱庄在崇华县的分号距离县衙不远,片刻后,刚才那名衙役回来,在陈金宝的耳边低声说了半天。
衙役禀报完,陈金宝脸色陡然严肃起来,瞪着双眼将万林看着:“大胆万林,竟敢欺骗本官。”
这下,证据确凿,万林无从辩驳,心头一冷,跪在地上,不甘的瞟了楚蘅跟老爷子一眼。
陈金宝一脸气愤,“来人,收回万林身上的复赛入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