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坑鬼这才酒意顿消,连忙点头哈腰,陪着小心宽慰主子道:“哎哟哟,我的女祖宗,你且宽怀保重吧。什么死呀活呀的,难道那冷宫的白骨还能爬出来理论,难道那糊涂的昏君还会对你起疑心?”
蛇妖摇摇头,叹一声道:“唉,白骨已朽腐,昏君好对付。老娘我唯一的心病,实是那冤家对头陈靖姑!”
长坑鬼一听到“陈靖姑”的名字,恰象被鞭子猛抽一下似的闪跳起来,喝下的酒统统化作冷汗从毛孔渗出,连声叫苦道:
“哎呀呀,娘娘千万别提这三个字,听见这三个字奴才会吓得泄尿呀!——是啊是啊,难怪娘娘总是心事重重,那陈靖姑神通广大、法力高超,咱在这里所作所为迟早会被察觉。再说咱又在临水洞害过她的老公,这贼婆岂肯与咱善罢甘休……”
蛇妖听奴才道破自己的心病,却又一百个不甘示弱地暴跳起来,狠狠骂道:“鬼话!屁话!纵使她要与咱罢休,老娘也绝不跟她罢休!哼,小小道姑算个什么,老娘如今可是至高无上的正宫娘娘。哼哼,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长坑鬼一听主子想要先下手送死,更吓得连腿肚子都抽筋了,急得结结巴巴地阻止道:“哎哟哟我的大大大王,这可不是儿戏呀!”
接着便为了性命交关,再也顾不得耳朵安危,硬着头皮忠告说,论本领咱怎能跟陈靖姑相比,再加上这贼婆能谋善诈,咱在乌龙江口、临水洞里都领教过她的厉寄存器、饱尝过她的苦头。咱倘若冒冒失失先下手找上门去民不是拿鸡蛋砸石头……
正说得虚虚怯怯、战战兢兢,猛可地却被主子拦腰飞了一脚,顿时闭住了嘴憋住了气。那蛇妖恼得毒舌乱跳、毒汁乱溅地嚷骂道:
“呸呸呸!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你鬼眼里还有没有你的主子本大王?什么陈靖姑陈靖婆的,难道说她有三头六臂么?莫非说咱只能束手待擒了?你这胆小鬼既然给吓破了胆……”
长坑鬼听这话音,以为主子的意思是既然你胆小就靠一边儿去,老娘自个儿去收拾陈靖姑。于是在心里打起鬼算盘道:那好哇,你有种只管去下手,只要不拉我做陪死鬼就成。反正你若是收拾了陈靖姑我也乐得自在,你若被陈靖姑收拾了我无非另谋出路……
长坑鬼心里这么一转鬼念头,连忙接着主子的话语说:“是是是,是是是,奴才是个不中用的蠢才,哪像大王你艺高胆大百战百胜……”
不料还没说完,主子却猛地扯住他的耳根往外就走:“哼!老娘今天偏要你打头阵,就是死也要你死
在老娘前头!”
长坑鬼大惊失色,“扑通”一声死死跪在地上,耳朵险些给扯断也全然不管了,只顾把头往地上磕得砰砰作响,来了个鬼转弯急改口说:
“大王恕罪!大王息怒!大王容禀!只要有大王撑腰,奴才还怕什么陈靖姑陈靖婆的,这贼婆迟早逃不出咱们的手心!奴才只……只是说,对付这阴险狡猾的家伙,咱们不妨,不妨……不妨智取,何必强攻!”
谁知长坑鬼这句应急的话,竟像定身咒一般把正在撒泼的主子突然镇住了。只见她猛的怔住,立刻如获至宝似的拖起奴才,连连点头赞许道:“对!奴才此话倒是金玉之言!来来来,坐坐坐,快说下去:如何智取?如何智取?”
好笑长坑鬼原是随口说出一句搪塞之词,如今被主子揪住认真追问,顿时又慌得头皮也麻了,耳根也胀了,可怜兮兮地望着主子灼人的目光哼哼吱吱说:“如何智取……如何智取……哎呀呀,奴才这头脑怎么顶用,这只有靠娘娘绝顶聪明的人多多用心,多多用心啊!”
更不料主子一听“用心”二字,竟触电一般猛的周身一颤,旋即疯了似的死劲掐住奴才的耳朵,爆发出一串令人汗毛倒竖的狂笑:“哈哈,好主意!好主意!——用心!用心!用——心啊!你这鬼奴才不愧是鬼灵精,有的是鬼心眼、鬼计谋、鬼花招呀!哈哈哈……”
可怜长坑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吓得用双手死死捂住两只耳朵唯恐它们要被连根拔除。但主子不仅没有揪他的耳朵、撕他的耳朵,还亲切地用嘴巴凑近他的耳朵,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嘀咕了一番,接着犯拍一下他的肩膀又自问自答道:“知道私?这就叫心病还须用心治,‘药’到病除永安心!”
长坑鬼听罢,猛松一口气却又不禁打一个寒噤:这等毒计亏她想得出,难怪世人都说“最毒蛇蝎心”。不过只要能除掉陈靖姑让我安心,再狠再毒的手段也是如意称心!于是拇指乱翘、鬼头乱点着就要照计去诓骗昏君。主子临时又将他唤住吩咐道:
“且慢!为防万一,速去先命小妖蓄足蛇毒,埋伏于房梁之上听侯行事!”
长坑鬼遵命,布置停当后,便如丧考妣似的奔到殿上,呜呜哭叫着向王延翰谎报:“娘娘心疾大作危在瞬息!”
王延翰说娘娘发病,立刻扔下朝务,急急惶惶赶到后宫探视。一看王后正在床头翻来滚去哭叫不止,忙不迭地连声下旨道:“内侍!内侍!速将众太医悉数召来,悉数召来!”
蛇妖却把手一摆,悲声泣泪道:“不必了。陛下啊陛下,臣妾蒙错爱,死而难忘。臣妾此疾却是无药可治啊……臣妾命薄,死不足道,然则皇恩浩荡未及图报,唯待来世变牛作马再报万一了!”
王延翰看到爱妻病情如此沉重,又听她说出如此感伤之言,早已龙心大震,龙颜大变,叫苦不迭道:“这是从何说起!这是从何说起……内侍!娘娘何出此言?何谓无药可治?速速禀来!速速禀来!”
长坑鬼和蛇妖便装作一个要说出,一个不让说,激得王延翰蹦蹦乱跳,喝令内侍非说不可。长坑鬼这才失声痛哭着,声称为了娘娘的性命,奴才只得冒死禀明,说什么奴才方才做了一个奇梦,梦中有神仙昭示道,娘娘之病非药可治,唯有取用七窃三孔之心方可奏效。
王延翰追问:“何谓七窍三孔之心,此心又是何处可得,神灵可曾明示么?”长坑鬼欲言,蛇妖又佯阻,在王延翰
催逼之下,长坑鬼才又胡说什么,神灵确有昭示说,七窍三孔之心,凡尘之中唯闾山弟子、福州下渡人氏陈靖姑有之。蛇妖闻言,更加做模作样喝骂奴才道:“放肆!大胆!谁叫你多嘴多舌来了?这岂不害苦了陈靖姑陈法师啊!”
说罢揪胸尖叫一声,装出昏厥过去的惨状。王延翰见了,倍加关切怜爱,连连顿足安抚道:“爱卿糊涂!想那靖姑虽为高明法师,终系一介草民,其性命岂可与王后同日而语啊!”
当即下旨速宣陈靖姑进宫。长坑鬼听了,一阵风也似的跑去传旨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