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雕鸦丝毫没有被鸦公的换药所干扰到,它大口大口地吞咽,整条脖子都能看到食物进入食道时鼓囊囊的样子,大喙抬到天上去,上下来回伸缩地的下咽,周围人看到金雕鸦胃口大开地进食,个个是宽慰不已,嘴里念叨着什么祈祷的话,金雕鸦在村民们眼里就是一只能够通灵的神兽,可以给他们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丰收年。
段家财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屯里的人们对乌鸦这么毕恭毕敬,爱戴有加,而且用着比人食的还丰盛的食物给乌鸦吃,然后乌鸦和人亲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鸦公此人的身份在屯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他与金雕鸦的关系又是什么?
谚云“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老鸦叫,祸事到”等,在段家财的印象中,连他自己都此类观念的反映。为禳解乌鸦报凶,他记得民间还有各种专用法术,如遇当头聒噪,则蹬足痛骂,旋吐唾沫一口;或默诵“乾元亨利贞”五字真言七遍等等。葬鸦屯人们破天荒将乌鸦看成是他们的吉祥物,其中必有蹊跷。
鸦公给金雕鸦敷好了药,又改用干净的绷带给伤口裹上,自己还亲自去房里的竹筒里拿出了一大蝗虫、蝼蛄、金龟甲以及蛾类幼虫来亲自喂它,金雕鸦张着大嘴很快把竹筒里面的虫子吞噬得一干二净。要说这只金雕鸦可不是只容易伺候的主,不是省油的灯,它在竹篾里专门挑选精的,嫩的,鲜的,它自己嗜好的来吃,其他的都给它用爪子和喙勾扒到一边去了。
头顶上的乌鸦群虽然一直在盘旋,但是金雕鸦吃食期间,没有一只敢靠近它身边十丈之内,只有干馋着在边上观看,抑或啄着爪子。金雕鸦把胃部吃得圆滚,整只鸟的身体庞大了许多,整个一水缸体型。竹篾中上百斤的食物被它吃掉了三分之一。它懒洋洋地煽动了几下翅膀,还打了个饱嗝,感觉到今天阳光不错,它把浑身的羽毛都拱了起来,惬意地享受日光浴。
鸦公看到金雕鸦确实吃不下了,便用鸦哨吹了几个婉转的调子,霎时间,停留着没走的乌鸦群像是听到指令,都争先恐后地朝竹篾飞来,这顿争抢当是一团糟,比刚才的场面还要疯狂,竹篾里面的食物四处挥洒,立马又有不少乌鸦把地上的残羹啄食个片甲不留。粘贴在同类爪子或喙上的,也会有乌鸦上前啄食。稍微大一些的食物,乌鸦喙小,无法吃食,便叼了起来,然后丢弃到村民跟前,村民们心领神会,用一些工具把大的食物都弄碎了,重新抛洒给它们。
一盏茶的功夫,竹篾内的食物空空如也,乌鸦群意犹未尽,有些还不停地掠到村民头顶上,寻找有没有人手上还有食物。但是大多都朝四面八方飞逝去了,金雕鸦倒是不慌不忙,它似乎就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等它消化了一会,扑腾几下感觉可以适应飞翔之后,便扭头用喙在自己的羽毛深处啄挠,一会,竟从羽毛里面叼出了一小块带着细绳的东西,鸦公见状赶紧两手不停地平放在地上,村民们也赶紧照做,像是五体投地祭拜。
金雕鸦嘴里叼的可不是什么普通杂物,那是一块货真价实的羊脂玉,可遇不可求。它产于冰雪复盖的冰河中,是从一个巨贾手中盗来。羊脂玉白若羊脂,不但白且绝不反青,其油脂度特高,不是一般色度达到羊脂级的山料或子玉可匹敌的。有些老玩家老收藏家玩玉几十年也难得一求。羊脂玉取得难度之高加上其稀有度,所以爱玉者常有寻羊脂玉难,难于上青天之感。可以这样说,即使你再怎么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精绝之品羊脂玉。
金雕鸦把羊脂玉放到鸦公的跟前,像是礼尚往来,并没有白吃了这餐珍馐,鸦公又连连做了几个揖,表示对金雕鸦的感激之情。接着鸦公讲道:“我听西武一代出土了一件宝物,为青翠碧玺,它体型有如陶罐,重量近十斤,纯天然碧玺。它目前尚在一家当铺宝库中,日夜有人看守,因为价格贵比黄金,一直没人来买走。你现在腿部受伤,先等到愈合了,再前往窥探。”
金雕鸦听了鸦公一番话,竟然人模人样地点了点头,又发出呱呷呱呷两声,表示已经理解听取的内容,展出翅膀做了让鸦公静待佳音的姿势,自己两脚腾空,大翅一展,跻身朝屋顶飞了出去,伤爪无意中还挂碰到了屋檐上的几页瓦片,瓦片翻落到了地面,摔个粉碎。
鸦公看到金雕鸦飞去,自己还不忘给它拜了三拜,这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手里拿着那块璞玉啧啧称奇。刚才他念给金雕鸦的一番话就好比给它报了信,想必这些日子,金雕鸦会很快给它带来惊喜。就现在这块宝玉而言,他今天给这些乌鸦所备上的所有食物可谓是滴水当了涌泉相报,它所换到的东西可以让这个屯里所有的人吃上一辈子了。
鸦公把这块璞玉收入囊中,又央来下人,让他从自家屋内拿出一木匣子东西,然后摆在众人面前。段家财走到箩筐旁,看到木匣子上面绑着红棱和堇色丝绸。众人们都垫脚张望,个个是舔唇搓掌,面露喜色。
鸦公把木匣子上的丝绸扯开,解掉了红棱,把木匣子打开,连然竟然都是金灿灿的金银细软,珊瑚翡翠。更有珍珠项链,簪钗耳坠等宝物。鸦公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今日普通乌鸦所叼来的,这次是怕是获得最少的一次,不过最远的乌鸦飞离葬鸦屯达百里之外,把城里的财帛都叼了回来,也不辜负了咱们对它们的厚望,它们都有功。今天大家尽可把这些财帛平分回去,拿到家里还望各位好好保藏,这些年头千万别倒卖了这些宝物,等到一定时机,咱们一同出了葬鸦屯,各自远走高飞,就此成为陌生人。”
鸦公说完这番话,开始每家每户地念代领人的名字,葬鸦屯的家户不多,就二三十来户,而鸦公对他们每家每户的人名如数家珍,倒背如流。这些人来领取宝物之前都不忘虔诚称呼一下鸦公,有叫叔公的,有叫亲家的,有叫祖爷的,有叫外公的,有叫耆艾的……
想不到这些村民与鸦公的关系竟然都是一家族的人!
不一会,众人们都得到了自己应得的那一份,都心安理得地回了家,然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兀自神情泰然地坐着自己的事情,妇女编织着竹篓,老人用耙子翻晾地上的烟草,童稚们则戏耍于晾衣服的架子下,男人们劈材挑水,去地里锄草翻地,养猪牧羊,整个一个男耕女织般的和谐屯子。
段家财行走在这些人之间,他就像是虚幻的烟雾一般,可以穿墙走壁,畅通无阻。人们视而不见般,忙忙碌碌又谈笑风生……
在这些村民高超的伪装面前,段家财从他们的家里看到了无数的财富,各种奇珍异宝包罗万象,琳琅满目,竟是目不暇接,人们储藏的地方也是五花八门,各有千秋,有用泥灰把宝物砌封在墙壁里的,有藏在房梁上的,有埋在自家床铺底下的,有放在香炉里面的,等等,这时他才明白在外屯的一户人家窨井下为什么发现了这么多的财帛,就是这家子的主人故意将宝物埋在院子窨井下罢了。至于为什么没有带走这只是后话。
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葬鸦屯里的人们竟然与这些乌鸦定下了这么个以物换物的契约,他们巧用了乌鸦的聪颖和敏锐,乌鸦的明察秋毫,以及乌鸦的神出鬼没,每天训练乌鸦识别各种各样的财宝,给它们辨认金币,铜板,细银,或者甄别翡翠,璞玉,还有许许多多种类的珍珠项链,簪钗耳坠等首饰,甚至是一些奇珍药材,比如冬虫夏草,麝香,人参,鹿茸之类的,总之值钱的物品尤其是细小容易叼走抓走的,都练熟了,看熟了,每当乌鸦群一出去,它们便会自然而然地跟踪有这些物品的人们,然后不声不响地停落在屋顶,伺机下手。
掌握此番技能的乌鸦们必有伯乐相教,授教技巧的当然是尊称为鸦公的老者,此人本命不叫鸦公,鸦公一称是后人所赞誉的,鸦公原名为周闲鹤,年轻时曾去八方拜访名师,学得一番通晓禽言兽语的本领,尤其善通鸟语,饲养过珍禽异兽,中年却又因通晓鸟语而身陷缧绁。被捕入狱之后,他在一夜里模仿各种禽兽叫唤而骗过守卫,自己越狱出来。
因担忧自己越狱后,亲朋好友受到牵连,便说服了能相信他的亲朋好友,与他一起隐匿山中,没有跟来的都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去了。那个时候,越狱的家人亲戚最为严重,如果是发现逃犯藏匿家中,一家人带亲戚一同挨上牢狱之灾是肯定的,如果没有发现,那么家中必然被抓上一人顶替充军。最为可怕的,那时候官吏们世风日下,贪赃枉法,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胡作非为,如果有人胆敢越狱,其家里人很可能直接遭到灭顶之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