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仍然是看着乔可，很认真地道：“师父，能给你做徒弟，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乔可想带着小楼后退，可是拉了一把却没拉动，她道：“别瞎说，你一辈子还长着呢，以后还有更幸运的事。”

不知为什么，小楼此时出现在这里，给了她很不好的预感。

小楼却坚持：“是最幸运的事。”

乔可不在这件事上跟他争论，道：“你跟我离开这。”

己蛇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师徒二人，“其实你们今天谁都不用走，因为你们都要‘留’在这里！”

他话一说完，左手冷不防被一只温热的小手牵住。

己蛇低头睨了一眼小楼，一甩手，却没能甩开。

小楼看着乔可：“没时间了。”

他说着，额头上忽然流出大量冷汗，他闷哼了一声，胸口的位置忽然冒出红光——就像即将自爆的征兆。

小楼痛苦道：“再见了师父……”

“……！”

乔可条件反射似的想将小楼拉过来，可是手中一空，她眼睁睁看着小楼推开自己，然后身影化成一条蛇，瞬间从己蛇的胸口钻了进去。

她听见小楼留给她的最后传音：“我固住他魂魄，师父杀了他！”

这是小楼，在受诅咒的这些天中，想到的唯一能杀掉己蛇的方法。

他与己蛇本是同根同源。

碎灭己蛇的魂魄，让他再也无法借助分身复活！

小楼眨眼就融进了己蛇的体内，没有给他拒绝的时机，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给我出来！”己蛇咬牙切齿说道，随着他施法用力，他的身体中小楼的身影与他本体交互出现，他却始终不能将小楼弄出来。

乔可整颗心脏都揪在一起，“小楼！”

小楼的身影再一次在己蛇身体中出现，他冲乔可大喊：“师父！快！快杀了他！”

他用从己蛇本体中偷窥习来的秘法，强行暂时提高了自己的修为，等的就是这一刻，可以与己蛇对抗！

可是他体内的灵力在与己蛇对抗的过程中迅速流逝，乔可再不快点，他就坚持不住了。

到时候，他仍旧会死，但那死的就毫无价值了！

“快啊！师父！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师父！不要再犹豫了！”

“小楼！”

乔可泣不成声，眼睁睁看着小楼与己蛇交互出现。

杀了己蛇，小楼也会死。

她怎么下得去手！

“小楼——”

乔可悲呼。

字字如泣血。

“师父！算我求你！”

“……”

乔可心如刀绞，泪水早已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人。

她脑海中全是，小楼从小小一个，到现今八岁的点点滴滴。

她本就亏欠他许多，到如今，却还要她亲手杀了他！

她想起小楼曾经还小的时候，她给他吃的，他都将脑袋歪到一边，什么都不吃。

她想起小楼抱着她的胳膊，给她催出满树的花让她开心。

她想起小楼小心翼翼捧着小黑鸟的样子，他还答应小黑鸟会回去看它。

她想起离开赤明星的时候，小楼跟昏迷的乔森道别，说他们很快就会回去。

她想起小楼曾经问过她的问题：“师父，修炼的终点是哪里呢？”

……

……

照乌剑黑芒渐次蔓延，乔可一剑挥了下去。

乌黑的剑芒再次在己蛇体内炸裂。

“小楼你要去哪里！”

“师父，你别再跟着我了。回去吧。”

“不行，小楼跟我回去！”

“回不去了师父，我走了，不要想我。”

小楼的话是笑着说的。

乔可却是哭着追上去的。

但小楼转身就走进了一片迷雾中，乔可失去了他的踪迹。

“小楼！”

乔可四顾茫然，听见一道声音喊她：“小可？小可？”

“……”

乔可意识回拢，睁开眼，看见祈遂焦急的脸色，才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临鹤星上，她与己蛇的最终一战结束之后，己蛇死亡。

她看见漫天飞散的星芒——那是己蛇和小楼碎裂的魂魄碎片。

她全都将之收集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之后，祈遂来找她，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两人再次踏上寻找洪荒之镜碎片的路途。

祈遂找到了一块碎片，他们只差最后一块碎片就集齐了。

转眼他们已经在星空中行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乔可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做梦。

梦见小楼离她远去。

无论她怎么呼唤，小楼都不回来。

醒来的时候，枕头每次都是湿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

“小可，别难过了。”

祈遂本想安慰一下乔可，可是他话还没说完，乔可眼泪已经落个不停。

“祈遂，我真是没用，哪里有我这样没用的师父，自己解决不了麻烦，还要搭上徒弟的性命。小楼……我的小楼……”

乔可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祈遂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我们会将小楼复活的。”

“会么。”乔可抓紧了祈遂的衣襟。

祈遂将她收集起的魂魄碎片放在一副画中。

他说那画，有温养魂魄的作用。

可是那些魂魄碎片，也有己蛇的。

尽管他们两个已经竭尽所能将属于己蛇的魂魄碎片剔除，也难免不会遗漏。

复活的，会是小楼么？

这个疑问，存在与祈遂和乔可两人的心里，但他们谁都没将这个问题摆在台面上。

乔可将温养小楼魂魄的画卷放在储物袋里，紧紧攥在手中。

她想，不论怎样，她都要复活小楼的。

+

五个月之后。

乔可和祈遂到达了地图中最后一块碎片所在之地。

在降临之前，祈遂给乔可检查了一次身体。

她体内的魔气，安静“待在”她的丹海中，没有灵力封印，竟然也安稳下来。

这让祈遂很是诧异。

祈遂试过将她的魔气用自身灵力换出，但是不行，魔气流入经脉乔可就会剧痛不已，祈遂只能放弃。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在魔气之外封印了一下。

听乔可说起与己蛇一战之时的情景，尽管乔可轻描澹写，但祈遂还是听的惊心动魄。

他找到第五块碎片之后就往临鹤星赶，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

没有己蛇的妖力加持，他带去的妖物实力大减，很快就被被临鹤星的修士消灭的七七八八。

而过了这么久，乔可平坦的小腹终于有了小小的弧度。

隔着衣物，祈遂将手掌贴在乔可小腹上，低声道：“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了。”

乔可为失去小楼自责内疚。

他为每次乔可遇见危险的时候，都没在她身边而自责内疚。

作为夫君，他实在是不称职的。

乔可知道祈遂在想什么，她扯了扯唇线，勉强笑了笑。

“我们走吧。”

“嗯。”

站在灵宝战舟之外，乔可看了一眼下方被星云围绕的地方，觉得有些奇怪。

灵识被星云阻挡，并不能看出这星辰的全貌。

但乔可发现，这星辰之上，竟然怪峰嶙峋。

两人对视一眼，便相携向下落去。

穿越星云，罡风层，乔可终于看见这星辰的样子——

这上面的山峰座座如利刺，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好奇怪啊这里。”乔可看完，忍不住说道。

灵识所过的地方，入眼全都是这种山峰，没有建筑，也没有一个人影。

乔可又问：“荒星？”

“不太像。”祈遂道：“小心些。”

乔可点了点头，又往前走去。

所见皆是山峰。

而怪就怪在，这山峰，竟然长的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乔可想不通，她看了看脚下的泥土，灵识探到，这里面应该是有一头沉睡的巨兽。

之所以确定它是在沉睡，是因为它的心跳极其缓慢。

因为怕将其弄醒了麻烦，乔可只是扫了一下，并不敢深入探查。

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峰，乔可呼了口气，问祈遂道：“你还没跟我说过，你是怎么找到第五块碎片的？”

祈遂闻言，偏头看了乔可一眼。

之前因为小楼的事情，乔可意志完全消沉，这还是第一次她问他是怎么找到碎片的。

祈遂一时没说话，乔可停下脚步，低声道：“对不起啊，我忽视你了。”

找碎片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难以想象，祈遂是经历了怎样的困难才找到那片碎片的。

可他赶过来，她除了睡觉的时间，醒着的时候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哭……

“我……”

“小可。”祈遂打断她的话：“你不要跟我道歉。”

他说着，将乔可拉到近前，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乔可看见祈遂眼中的柔情。

心中蓦地一酸。

她何其有幸，能得一个如此包容自己的祈遂。

什么都不计较。

无条件地付出。

可是她……魔气缠身。

乔可心底悲哀。

冥冥之中，她彷佛看见了自己的宿命。

“祈遂……”

“我们要往前看。小可。”祈遂笑起来，眉眼温柔，“你想，我们会找到最后一块碎片，然后回到赤明星，封印魔祖，唤醒乔森。”

“那时候赤明星的太阳已经没有空洞，我们可以和乔家人生活在一起，还有子鼠城里那些人……风阵不在，两界之间也不再遥远。”

“我们等着孩子的降生。乔森，乔通天，都会陪在我们身边，然后我们再复活小楼。”

“再然后，我们带着孩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星空浩瀚，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小可……你怎么哭了……”

祈遂用手指轻轻刮掉乔可脸上的泪水。

乔可从来不知道，原来祈遂已经设想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