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裴彦馨突然眼神一凝。
闹市街口处一直都有个摆摊的，摊主姓姜据说祖上也是大姓，书香门第传家，无奈接连借代子孙不争气，渐渐的便败落了下去。
到了这一代，家里除了还有一些不能吃喝却在某些人眼里异常珍贵的书，便真的是揭不开锅了。
虽然其中很多都有孤本珍本，无奈祖上留下遗训，丢了什么都不能丢了了这些书，这是家族的根基，更是家族复起的希望。
但是如此光景，他们又如何能保得住这些孤本珍本。
尤其是在摊主老娘常年卧病在床需要大量医药钱的时候。
所以姜摊主在被几个‘债主’把家里的孤本珍本抢去抵债后，好歹还保留下一些看上去没有那么‘珍贵’的书籍。
姜摊主便带着老娘，卖了老宅带着那些书搬了家。
但无奈他们一没有耕地，而且姜摊主除了识字读书以外根本什么都不会做，即便没有债主们的抢夺仍是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最后无奈之下，姜摊主便开始卖书。
当然，他不敢卖祖上留下的那些书，否则他老娘能以死相逼。
他卖的都是些抄本。
他会挑一些对普通人家来说很少能买到，但是又对读书人有用的书抄下来然后卖给那些需要的读书人。
说来，还真有那些书生来这里淘书，甚至有些家里殷实的人来这里翻翻看看，或者直接点书名然后，姜摊主想办法弄一本来。
渐渐的这里便成了一道风景。
会有不少国子监的学生慕名而来，挑挑拣拣，说不定还真有惊喜呢！
当然，让裴彦馨如此上心的自然不是姜摊主与他的小摊，而是站在小摊前穿着灰蓝色书生袍的几位书生。
那几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大哥裴彦正和二哥裴彦鸿。
如果只是他们的话倒也不必裴彦馨如此大惊小怪，毕竟大哥拖着二哥逃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几次她还不是看到他们一身胭脂味儿的出了青楼楚馆。
比起这些，逛书摊简直可以让父亲和祖父默默无视他们逃课的行为。
在二哥旁边那人，只看背影裴彦馨感觉也很是熟悉，当他侧过头来对二哥笑得一脸温柔如水时，裴彦馨刚刚开始留的圆润粉嫩小指甲巴巴断了几只。
那人她果然是很熟悉，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日子被追着定亲的李明华。
最后一人，裴彦馨也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大概也是裴彦正国子监的同窗。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何裴彦正和裴彦鸿会与李明华走到一起。
据她了解，以他们的脾性应该不会与李明华处的来才是。
马车很快慢慢驶过，裴彦馨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才收回视线，仍低着头沉思。
不管他们是什么交情，裴彦馨都觉得李明华最近太清闲了。
刚才最后一眼，她竟然看到李明华正对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明显像是出身不俗的小娘子笑得一脸温柔。
裴彦馨顿时觉得眼睛生疼。
还没等她从自己的情绪中出来，崔氏大概觉得马车里气氛太过尴尬沉寂，便主动开口想缓解气氛，“福姐儿也喜欢外面那些小玩意儿？”
裴彦馨回神点了点头，又觉得反应有些冷淡，又加了句：“只是觉得很热闹，走在街上光看看人也觉得很高兴。”
崔氏听了似乎很感同身受，点头激动的道：“是啊，在街上走走就感觉心情很放松，你看街上的人都是笑着的，好像每个人都很高兴。街上的东西也很好玩儿啊，东街有家云吞很好吃，老板娘是江南人，上元节时包的汤圆很好吃呢......”
崔氏说起这些琐事时眼睛是亮晶晶的，看上去跟平时很不一样，好像很有神采。
裴彦馨好像看到以前的大姐。
以前大姐会经常偷偷的溜出府到街市上玩耍，然后到好吃的给她，对着她说起街上的热闹，眼睛里闪闪发光。
那时候大姐是最快乐的。
但是裴彦馨又知道她们是最不同的。
崔氏冷静睿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最厉害的是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与情绪。
而大姐像是一团火，热情浓烈，又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直到付出最后一丝气息才会懂得什么是放弃，却又不会放弃。
大姐现在就是这种状态，虽然看上去与夏睿帝形同陌路，即便夏睿帝会经常去她那里坐坐，她也如同陌生人般不理不睬。
但这并不是说大姐真的就放下了那个冷心冷情之人。
只不过是因为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无法心安理得与夏睿帝双宿双栖，她便只能折磨自己顺便折磨别人，她以为这样心里会好过一些。
但这不代表夏睿帝能伤害她，无视她。
夏睿帝这么做了让她伤心的事情，她心里还是会很难受，很委屈。
反而夏睿帝若是做了什么讨好她的事情，哪怕是小小的举手之劳，大姐也会高兴许久。
哪怕她仍是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裴彦馨觉得大姐现在就是在这种纠结与自我欺骗中。
比起崔氏，大姐果然要差很多。
想到崔氏，裴彦馨看着仍是喋喋不休，明显从京城的小吃说到玩儿，变戏法，杂耍还有各种各样有趣的小玩意儿，崔氏都能如数家珍。
看来是以前没少出来撒野过。
看着这样的崔氏，裴彦馨觉得也许崔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相处。
即便不能把她当做娘亲，也可以换一种方式相处，说不定能谈得来呢。
毕竟崔氏也不过二十出头，比大姐也不过是大两三岁的样子。
“...苏记点心最好吃了，特别是绿豆酥......”
裴彦馨很快便加入到聊天大业中去，两人聊得人热火朝廷，完全没注意到马车已经渐渐靠近皇宫。
这回裴彦馨没有直接乘入宫的特权了，乖乖同崔氏下了马车走路。
宫门口有接引的内侍等候一旁，他们穿过几道宫门，路过坤宇宫，勤政殿，经过太和殿，直接到了夏睿帝的寝宫的侧殿暖阁。
昨日裴彦馨离去时，贤妃与小公主便被移到了暖阁。
裴彦馨很高兴的等着召见，崔氏见她有些激动，伸手拍了拍她。
片刻，果然有内侍出来，裴彦馨不认识。
不是大姐身边那些伺候惯了的老人儿。
裴彦馨也没有多想，毕竟这里不是大姐的寝殿，大姐的人在这里自然不能那般随意走动。
但是很快，裴彦馨就失望了。
她一踏进暖阁，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虽然没有昨日浓重，却依旧不容忽视。
裴彦馨很快脸色沉了下来。
崔氏虽然知道贤妃早产难产，到底没有昨日亲眼见过，今日虽闻到了淡淡的腥气儿，却没有那么大反应。
“贤妃娘娘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裴彦馨扭头对着内侍问道。
内侍迟疑踌躇半天竟没回答她的话，只是硬着头道：“您进去便看到了。”
很快，裴彦馨便看到了，贤妃躺在暖阁窗棂对面的床上，她脸色苍白瘦削毫无血色，眼睛安静的闭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屋里的窗棂都紧闭着，无法通风所以才会有刺鼻的味道。
裴彦馨走到床前轻轻唤了她几句，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裴彦馨脸色一沉，一夜了大姐竟还没有醒过来？
“大姐怎么了？”
裴彦馨的声音里不由带了几分质问，“大夫怎么说？”。
她自然看得出来大姐并非是睡着了，而是昏迷，两者有很大的不同。
“太医令说，贤妃娘娘昨日生产时耗费太多精力，而且失血过多，导致昏迷。”
内侍连忙回答贤妃的话，“何时醒来？”
内侍又摇头，“这个得看贤妃娘娘身子恢复情况了？可能是明天或者很久......”
裴彦馨突然记起娘亲生顺哥儿时的情景，两人何其相似。
当初是常和师傅帮忙，可是现在她到哪里去找常和师傅？
“小公主呢？”
崔氏建裴彦馨沈着脸不高兴，知道贤妃情况可能不太好，也不打断她的思绪，转头问了一句。
这屋里没有小娃娃，想来孩子没有与贤妃在一起。
“回世子夫人，福娘子，太后娘娘觉得贤妃娘娘没有醒来，顾不上小公主，便把小公主带回寝宫了。”
难道他们入宫一趟，连句话都没说便被打发出宫了？
裴彦馨打算告辞离宫，便有内侍来道：“圣人有请清远侯世子夫人与福娘子前去一续。”
她们不能拒绝，便只能过去。
圣人找他们自然是有事嘱咐，却原来是明日洗三礼之事。
夏睿帝的意思是贤妃未醒，太后与他本打算大办的洗三礼只能暂时简单操办，等贤妃醒来后，再大办满月酒算是补偿。
裴彦馨与崔氏只能福身应是。
出了皇宫之后，裴彦馨与崔氏便直接回了清远侯府。
把宫里发生的事情跟祖父说了一遍，裴彦馨沉吟道：“祖父我想再回趟石霜寺。”
她想看看那里有没有常和师傅给母亲施针的那套针法。
这些年她看了不少医书却从未见过那种办法。（未完待续）